15
妈妈死后，没人敢靠近她。
村里头的人说我妈狠心，竟然为了儿子，对自己的亲闺女都痛下杀手，这次是遭天谴了。也有觉得她死的太惨，有些同情的。
但无论如何，都没人愿意靠近那堆残骸。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妈妈死的太蹊跷了，他们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害怕我妹妹会找上门。
事情发生之后，甚至连那些平常欺负过我妹妹的小孩都被家长警告不许出门。
一个傍晚，我把妈妈余下的部分装进了小盒子，洒在了村口的小河里。
妹妹被埋在树下，她可以化作养分同树木一起成长，但是妈妈只能随河水流走，永远没有栖身之所。
我要她永远向妹妹赎罪。
妈妈死后，我没有留一滴眼泪，但依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再没精力思考其他。
我开始安静的等待着王婆给我配阴婚。
仿佛那就是我最终的归宿，是我逃不脱的命运。
16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王婆却始终没有向我提起配阴婚的事情，好像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我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向王婆开了口。
她听说我的疑问，却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
「丫头，我咋能把你卖去配阴婚？」
我更不解了：
「我妈把我卖给你，不就是为了配阴婚吗？」
她摇了摇头：「小萍都能为了生个儿子活活淹死二丫，我咋能继续把你留在你妈妈身边呢？」
所以，王婆买走我，只是为了保护我。
一阵暖流涌上心头，我愣怔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我才开口：「谢谢。」
王婆摇着蒲扇，一副陷入回忆的表情：
「丫头，我年轻的时候，也被这重男轻女的思想害的不轻。因为没生个儿子，不仅受尽冷眼，这辈子都没能走出这里，白白把自己的一辈子全搭进去了。」
她视线突然落到了我的身上，目光殷切：
「这辈子我也没个孩子，丫头，我收养你做闺女吧？」
我被她炽热的目光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但依旧下意识点了点头。
王婆满意的笑了笑：
「小闺女，你妈不愿意供你读书，那是她目光短浅。以后我会供你读书，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今后走出这个地方，最终完成自己的梦想。
「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努力，女娃也可以干出一番事业。
「你一定要走出去，看到外面的天地。别像我，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她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伤感，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毕竟听村里的人说，王婆的身世也很坎坷，年轻时她生了个闺女，却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婆家不愿意多养一个丫头片子，半夜趁王婆还在熟睡，偷偷把她的闺女丢在了后山，最终被野兽撕咬的惨不忍睹。
自那之后，王婆疯了一阵，总是似哭似笑的朝着后山的方向哭嚎，有次甚至深夜疯疯癫癫的爬上了后山。
再醒过来之后，王婆就已经能看见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虽然已经恢复了理智，但是经过前一阵的事情，婆家已经不愿意接受她了。
自那之后，王婆就孤家寡人的生活到了现在。
17
为了远离过去的那段回忆，王婆给我改了名。
我不再叫「李亚男」，而是叫「李希希」。
她说这个名字不仅好听，还充满希望，她想要把希望寄托在我的名字里面。
王婆也遵守了那天的诺言，开始供我读书。
她一个人生活到现在，几乎没什么物欲，这些年也省下了不少钱，但是在我读书这件事上，王婆坚持一分钱都不少花。
在王婆的竭力支持下，我就这样从乡镇的学校考到了省里的重点高中。
几年后，我在高考中一举考得了省状元。
电视台要来采访我的成长经历，王婆兴奋的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会儿嫌弃家里的房子破旧，一会儿嫌弃自己衣服老土，紧张又局促。
但是真正站到了镜头面前，她突然显得很安静祥和。
那栋老旧的屋子前，王婆目光虔诚的看着镜头，眼中似乎闪着泪花：
「其实我能给予她的教育资源很落后，但是希希很聪明，也很努力，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全靠她自己的坚持不懈！
「在咱们村，大伙都说男孩子脑子聪明，以后念书准能有大出息，所以不让女孩读书，甚至还有不少的女孩因此……因此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但是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男孩像希希一样优秀，最终走出这个地方的也只有希希。
「这说明，只要给她们提供一个环境，女孩同样可以取得优秀的成绩！」
说到最后，她语气哽咽，电视台的记者们也都发出了阵阵掌声。
我有些出神的看向村口的方向，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树上，树叶映出一片翠色，生机勃勃。
好像有一个小人蹲在树下，也正满脸含笑的朝我的方向张望。
我总觉得，如果她能看得见，一定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