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人走了没多久,李焕文便带着众人将所有埋在矿洞里的工友们一一救了出来,可是几乎每一个人都晕沉沉的,抬不起头来。
李焕文心生怜悯,逐一抚摸着他们的年轻的脸庞,心中暗想:这些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在这冰天雪地中干这种苦力,兼具这般危险,民生之艰辛可见一斑了。
谁知,竟在此时,他身边一个工友渐渐苏醒了过来,见到李焕文时,竟生生的瞪着双眼,嘴里努努着要张口说话,手也极力的想要伸过去握住李焕文。
“好好养伤。”李焕文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刘四毛给拉走了。
“文哥,那边!”顺着刘四毛所指的方向,李焕文恍惚间看到一群着黑衣的汉子们正超这边走来,而且人数不少,每个人似乎都带着怒气。
“带着受伤的兄弟们先走!留几个能干活在这就行。”李焕文定了定神,捏紧拳头,面向来人方向,都说人在外地不惹事,可是李焕文却偏偏赶上了,那就不能袖手旁观。
那些人走的近了,却直扑受伤的工友,为首的一个穿着厚棉袍的中国中年人抚了抚面,似乎在对着身边人说些什么。
“你们是干什么的!”刘四毛一脸的汗水和着雪花,显得凶神恶煞一般,说出来的话也如雷震似的,那些人猛然抬头,纷纷向那厚棉袍聚拢了过去。
“兄台,见过!咱是这家矿场新管事,老板见有人受伤,过来看看。”厚棉袍身边一个壮汉拱手答道,语气中也是硬气的很。
工友们侧目白俄人,那白俄人顶着满头的包,悻悻的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众人一听,立刻炸开了,话说那白俄人还欠着兄弟们多日的工钱呢,这一甩手卖于了别人,这钱到底又该怎么算呢?!
老三是众人中的老骨架,自然是要站出来说两句的,可是他刚刚受了白俄人的毒打,此时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见此状,李焕文拨开众人站了出来。
“见过!敢问贵主,这白俄人先前欠的工钱,何时可以结算?”
那壮汉将脑袋一横,别了别络腮胡,牛气哄哄的说道:“这事咱可是管不着,钱都给了这厮,你们找这厮要去!”
一听这话,看来是要赖账了,工友们迅速围了个圈,将白俄人困在了其中,说话间便要重拳相向,李焕文一摆手,喝止了他们。
“可否请贵主出来说话?”李焕文尽管穿着打扮都是一副蒙古破落户,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显得极为器宇轩昂,那壮汉见状,也不敢随便造次,将眼睛向后瞧了瞧,身后厚棉袍中年人一招手,站了出来。
“我家老板此时正在屋里坐着,若想与他相见,自然都是可以的,只是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有事在这里说,我可以当家的。”
中年人说话很是和气,但和气之中略微带着的却是一根根软钉子。
“钱!工钱!这鸟人欠了俺们好多钱呢,到底是谁给?!”工友们不忿,一声声吆喝,立时便要让场面失控。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打!”,立刻,工友们便和白俄人、新老板的人扭打在了一起,李焕文也不能幸免于难,几个壮汉围了过来,生怕那中年人吃亏,却在护卫过程中,朝着李焕文抡了好几拳。
李焕文本欲劝架,却不想席卷其中,恼怒中奋起几个连环招式,噼里啪啦的,那几个壮汉边摔倒在一边了!
黑夜中,矿洞口上,几十个年轻汉子扭打在一起,将这冰天雪地厮打的泥泞不堪,每个人脸上不是血迹,就是泥水,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忽然,天空之中“砰!”的一声枪响,尖利的子弹呼啸声划破天际,众人这才止住了招呼,抬头一看,正见一排手握长枪的汉子站在远处,带头的则是一个年轻人,年纪不过二十。
与此同时,呼啦啦又是一群身着远东警服的俄国人站了出来,警察队长吆五喝六的喊着,手里的短枪却不见拔开机头。
“都他妈给我带走!”那警察队长的中国话不是很标准,但骂人的架势却很足。
“队长稍带,我家老板要见见他们。”年轻人一脸的傲气,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谁知那警察竟然立刻点头哈腰,慌忙应承着。
好大的派头!
但凡中国人在远东,都是受气挨打的份,可是这一个年轻人却有这般气度,况且还不是这新老板的正主,那这家新公司的实力可是真够大的!
原先的白俄老板见有人来救,立刻凑过去跟警察队长说了几句话,一边说,还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李焕文,随后,警察队长冲着李焕文大喊道:“你,出来!”
李焕文迈步向前,刚走到警察队长面前,那队长一拳便打了上去,饶是李焕文刚刚被泥水糊了眼睛,没防备他这一招,“噗!”一股鲜血从嘴角喷出,呼啦啦的,又从小坡上滚落了下来。
刘四毛气不过,冲过去就要怒打他,可是,人再厉害,只要枪怼上去,谁也得掂量掂量。年轻人此时走了过来,对着警察队长说道:“不要动枪,老板交代,一团和气。”
“是是是!”警察队长连忙应道。
李焕文被推举为工友领袖,尾随着警察们去了场办,在一栋灯火通明的两层小楼前,年轻人和警察队长进了屋,那白俄人也趾高气扬的在李焕文面前吐了一口痰后,尾随而入。
“哎哟,这新老板派头够大的,连俄国人都怕!”图塔显得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有了新老板以后,那些俄国人就不敢再到这里随便造次了,可是担忧的也是如此,万一新老板跟白俄人穿一条裤子,那到时候,工友的生活就更惨了。
“派头再大,也得讲个道理。”李焕文仰着脖子,看着二楼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看来,上面正在喝酒,暖暖和和的,不同他们,此时北风凄厉,可是这冰窖也不如啊。
李焕文嘴角的血已经凝固了,形成一条细细的红线,与脸上的泥水相映成趣,颇显得破落。
几个人正在讨论着如何向那个警察队长报仇的时候,楼上的门忽然吱呀的一声响了,刚才那年轻人走了出来,冲着李焕文喊道:“喂,你,上来,老板要见你。”
李焕文应了一声,就只身上去了,他此刻肩负着全场兄弟的使命,当然,李焕文也是欣然的,毕竟初来乍到,被这些不相识的兄弟供着,他绝对不辱使命。
同时,一帮兄弟们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希望李焕文能为他们讨回来那些苦力钱。
他被带进去的时候,年轻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屋子里很暖和,简直跟外面如同两个世界,屋子分内外两间,李焕文在外,众人在内。
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帘,帘子的两侧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汉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只一会,李焕文身上的冰碴子都化了,泥水顺着袍子往下流,立时在他的脚下摊成了一滩黑黑的水来,那俩守卫也鄙夷的看着他,李焕文反倒微笑示之。
里面在喝酒,人数大约七八个,左手边是新老板的人,说话硬气且豪迈,右手边是白俄人,包括那个警察队长,说话软趴趴的,而且卑躬屈膝。
李焕文听了许久,不禁有些怒气,刚准备张口问话,里面却传来了声音。
“你欠这些人多少钱?”一个沧桑的男人声音,这种声音在中原,几乎都可以从富贾那里听得到。
白俄人叽里咕噜了一阵后,翻译说道:“两个月的工钱,外带一些其他的费用,折合大洋两千多块。”
一阵沉默,里面那个沧桑的声音对着棉帘问道:“外面的,这两千多块钱,我出了。你下去吧。”
李焕文没有应声,他觉得,这些钱是工友们应得的,可是这打伤的人,以及埋在矿洞里的伤员,又该怎么算,似乎也应该问一问。
可是,就在这迟疑间,棉帘忽然掀起,警察队长怒色冲冲的走了出来,一脚踹了过去,李焕文迅猛的向左侧一跳,躲了过去。
“哟呵,他妈的,敢躲!滚!再不滚,我一枪崩了你!”警察队长留着一条长长的如香肠般的大胡子,说话时一抖一抖的,煞是傲慢!
“老板,我想请问,这兄弟们的治伤钱,咋算?”李焕文有些卑微的问道,眼下他手里分文没有,若放在之前,别说两千了,就是两万,也是轻轻松松的。
似乎,李焕文的话将那些中国人的火气也点燃了,年轻人一撩棉帘子,手里掏出一把短枪,将枪口直指李焕文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