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以为德国人勃然大怒时,施罗德却站了出来,笔挺的燕尾服加上漂亮的金发,整个看起来倒不像是外交官,更像是一个德国贵族。
他弯腰向李焕文鞠了一躬,随即又转头朝向赵倜,用着极为蹩脚的中国话说道:“借道一事,由李长官全权处理。”说罢,扭身退了下去。
赵倜和其他一班督军府军官面面相觑,何时这李焕文又变成了德国公使的长官了?而且,这事还由他全权处理,这简直是为所未闻啊!
范文轩赶紧凑到施罗德身边,谄媚的问道:“公使大人,李焕文前些日子犯了罪,正关押在军法处,恐怕不合适吧?”施罗德斜视着他,反问道:“将军阁下,他不合适,谁合适?”
范文轩知道赵倜与成慎不合,早就盼望能派兵进驻归德,此时正是最佳时机,于是连忙说道:“我与前任德国驻河南领事馆领事交好……”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施罗德打断了。
“李长官是我德军总参谋部少校,是兴登堡元帅极为看重的人,我们都曾在总参谋部任职,他就是我们的长官,我们相信他!”施罗德话说的快,虽然蹩脚,但大致意思是听得懂的,这一句话便解释了刚刚所有的事情。
赵倜既惊且喜,眯缝着眼望向一旁冷静的李焕文,心道:李焕文在德国的关系深不可测,连公使都惧他三分,何不借此与德国人修好,也好将来寻个靠山?
“施罗德先生……”赵倜笑眯眯的站起来说道。
“将军阁下,我想请问,李长官犯了何罪?”施罗德脑袋一扭,厉声责问道。
“没罪,没罪,谁说有罪的?”赵倜连忙辩解道。
“没罪就好,李长官,请。”施罗德退了下去,与其他人站成一排,如同接受命令的士兵一样,众公使谁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国军官。
李焕文扭头看向赵倜,赵倜顿了顿,向其庄重的点了点头。
“好,这事就这样,你们回去等信吧,那些物资,我会想办法运送出山东的,另外,让江苏那边准备好,货到港,立即装船运走!”李焕文平静的说道,这一刻,似乎就像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欧洲。
“是!”众人立即答道,随即在施罗德带领下顺序离开,不过,施罗德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不知道少校有时间吗?我想请少校参加明日的舞会。”
李焕文佯作沉思,之后为难的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我到时候会去的。”
施罗德如获至宝的笑了,连忙向他敬了一个标准德军军礼,随后才兴冲冲的走了。等他们都走了,李焕文才一瘸一拐的走到赵倜面前说道:“大帅,德国方面邀请我明日去参加舞会,我是去,还是不去?”
赵倜初时惊讶于这些德国人竟然这么听话,真乃千古罕见的奇闻,后来虽说渐渐平静了,但仍然对李焕文在德军中的影响力感到大惑不解。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不是在德国的时候是上尉吗?”
这一点,连李焕文也感到极为感动,自己当年离开德国,兴登堡元帅竟然并没有把自己除名,反而给自己升了职,保留了军籍,所以,眼下这些从参谋部转过来的外交官才这么尊重自己。
兴登堡的总参谋部实际上就是德军乃至整个德国政坛的中心,在那里能伴随元帅身边的,大都是德军之中的翘楚,而李焕文又是一个中国人,想不惹眼都难!
原本还关在军法处的他,此刻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释放了,而且赵倜还当即决定任命他为归德外联事务特派员,全权处理与德协调事宜。
特派员本就是个临时差事,权限可大可小,全看处理的是什么事,这件事关乎外交,又是强权德国,那在河南就是首屈一指了,甚至从某个角度看,他的权限可不比成慎这个镇守使差多少。
即便德国新败,但在东亚,仍是居于列强之内!
一个别开生面的公众谈判竟以这种方式结束,实在是令所有人意想不到,会议散罢时,李焕文的大名已经传遍整个开封,甚至有记者已经将此事发往了北京,在顺承郡王府里,徐树铮也看到了。
徐树铮对此事只有一句话的评价:“此子左右逢源,夹缝之中居于庙堂,可堪虎将!”
他的这句评价后来传到了赵倜的耳朵里,赵倜头一次与他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对此竟回应道:“我有两个中原之虎,一个是我的卫队,另一个便是李焕文是也!”
两个位高权重的将军都将李焕文称之为“虎”,所以,很快河南便将这中原之虎的称号变成了李焕文独有的雅称,连帅府卫队长吴章文也觉的他更合适这个称呼。
只是,中原之虎现在确实一只病虎,浑身是伤行动极为不便,董未央双眼噙着泪水搀扶着他回饭店,连吴章文要派人去送,也被董未央拒绝了。
行至大门口,忽有几个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一个清纯可人的女生站了出来,眼睛里净是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是李焕文吗?”
李焕文抬头一看,呵呵一笑道:“小妹。”
汴京饭店这两日有个重要的酒会,门口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鲜红的地毯铺就,摇曳的烛光灿烂,小提琴拉的悠扬,简直如同天上人间一般。
李焕文被董未央和李焕敏架回饭店后,就一直处于被照顾之中,连喝口水也有人来喂,简直把他当刚出生婴儿一般看待了。
董未央有时候也觉的有些过分,可是话一出口,就被李焕敏给噎住了:“我哥从小就是个浪荡公子,莫说喝水了,连吃饭也不着调,小时候,总是我看着他吃他才吃的。”
小妹乖巧可爱,把现如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军人依然当做当初四处惹祸的不良少年,董未央也觉的不可思议,她口中的李焕文咋看咋不像现今这般英武啊!
李焕文疼爱小妹,许诺她带她参加德国领事馆酒会,高兴的她连忙说要回学校拿些衣服来换,因此,李焕文一直将她送到了酒店门口。
小妹刚走出没多远,李焕文忽然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天那个乞丐!
而那个乞丐见了他也不躲,竟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尽管他脸上乌七八糟,但李焕文端详一会后便认出了他来!
竟是卫狗!
卫狗在济源混不下去了,便想着到省城来闯一闯,谁知到了这里更是举步维艰,实在不成这才下了海干起了三只手的无本生意,说来也是巧,谁知做的第一笔买卖就遇到了李焕文!
自打他遇到李焕文之后,就一直霉运不断,可是走了这几百里路到了开封依然能够遇见他,此时,在卫狗心里,竟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李长官,以后让卫狗跟着您吧,上刀山下火海,咱卫狗绝不悔改!”卫狗怕是太过于激动了,一张口就说错了话,还不自知。
李焕文笑笑,便答应了,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刺耳的警哨声,随即一队警察呼啦啦跑了过来,也不看别人,直接上前抓住卫狗就是一顿毒打!
“住手!”李焕文扒开人群,扶住卫狗厉声喝道。
警察队长见是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立刻收了手,不过嘴上却丝毫不让人:“妈的,滚一边去!小心爷爷的枪子不长眼!”
他的话刚出口,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大喝:“妈的,你是谁爷爷?!”警察队长一扭头,正瞧见一个军官满面怒色站于身后,定睛一看,嗬,这不是帅府卫队吴章文队长嘛!这是咋了,自己一句话得罪他老人家啥啦?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警察队长眼前金星直冒,呼呼通通栽倒一边,捂着脸站起身来哭丧着说道:“哎哟,虎爷,这是咋地了?小的就是抓个扒手。”
“咋地了?你可知他是谁吗?你也敢称爷爷?!”吴章文一指李焕文,怒声喝道。
“在下,在……”队长吭吭唧唧,他当然不知此人是谁,还要狡辩,忽又见饭店里冲出几个外国人来,身后跟着一队外国官兵,这些人他认得,是德意志领事馆的!
难道,不会也是来打自个的吧?
他还真猜对了,施罗德在事情发生时,正站在楼上窗口往下看,原本打算和李焕文说几句话的,可谁知发生了这事,于是连忙带着几个士兵冲了下来。
“把这几个人给我抓了!送督军府!”施罗德怒不可遏,虽然队长不懂他的话,但是这情况傻子也知道咋回事了,别管送哪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事了!
“爷爷,爷爷!小的错了,别让洋大人抓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啊!”队长还是脑子活泛,知道今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连忙连滚带爬的来到李焕文面前哭诉道。
李焕文也不想事情闹的这么大,本想就此放了这个警察队长,谁知此刻人群之中却发出了一个鄙夷的声音:“走狗!”
他抬头一看,正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这不是那天大礼堂里的教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