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平生不会敛眉头,诸事等闲休
《山海经·海内西经》:“服常树,其上有三头人,伺琅玕树。”神话传说中的仙树,现今一指美玉,二指珠树。
南迦看着放在眼前的生辰帖时还是恍惚的,那张薄薄的红宣纸用金丝绳绑着就放在案头。
与父亲关系不错的幕僚陆陆续续来庆贺已经有三天了,她只觉得那些贺喜的太太小姐们聒噪,话里话外的皆是夸她的运气,能碰上这样好的亲事。
她是知道的,她不该比姐姐嫁得好。还连带着她每日要早起换新衣裳新首饰的麻烦。到今日才坐下来端详这张生辰帖,不必展开,必是些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的讨喜话。
纸上写着他的名字,琅玕。南迦在心里念着,这名字一点也不朗朗上口,念着念着,念得她只能苦笑,不知是福是祸了。
南迦是个庶女,母亲很早就去了,早到她仿佛从未出现在过这个十方小院一样。
母亲本也是官宦世家的小姐的,奈何父亲牵扯进了贪污大案,一夜间家道中落,本是能堂堂正正做个正妻也只能落得个妾室。
印象里,那个妇人爱着颜色艳丽的衣衫,他说父亲喜欢她明艳动人的样子。她总在等,等一盏茶,等一盏灯。等着等着,就永远睡着了。
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与他的妻相敬如宾也过了这半生了。
南迦倒是未曾受过亏待,刻薄庶女的戏码一次也没有过,哥哥姐姐每逢春节添新衣,她也是有的。只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
刚开始那几年还觉得孤单,后来就觉得是自在了,她是很不愿应付唠叨的。
天启十九年冬,她第一次撇见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赶在入冬前,皇三子琅玕领兵大胜突厥。如今近了春节正好班师回朝,这个庆功宴当然得热热闹闹的办。
父亲陆泛好歹也是个正三品大理寺卿,她自然也得随着进宫"同喜"一下。本想着安安静静做个陪衬品的,奈何她还有个活泼好动的闺中密友。
说是密友,也只是怀桑鲜少遇见能安静听她叽叽喳喳的人罢了。南迦在低着头研究桌布花样的时候,被一把拽起来。
头一抬就看见怀桑郡主厚重的口脂,红灿灿的喜庆,晃得她眼睛疼。没来得及开口嫌弃,就被郡主还沾着糖糕上芝麻粒的手捂住了嘴,只得跟着一起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御花园。
直到躲在一棵老树干后,顺着怀桑亮晶晶的视线望去,那个少年郎的侧脸被厚重的狐裘带的有些朦胧。
南迦没看清他的眉眼,只是觉得今天的雪下得真大呀。那是怀桑口中的盖世英雄,眼前这个过了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情窦初开,喋喋不休这个少年的名字也有一两年了。
这次不一样了,怀桑鲜少的红了耳根说,琅玕,要成为他的如意郎君了。那天的雪下得真大啊,映的少女的脸红扑扑的。
这郡主怀桑本是将军之女,父亲哥哥皆战死沙场后成了功臣遗孤。皇帝便接了这还在喃喃学语的孤女进宫抚养,冠了国姓。
郡主自春心萌动就从未掩盖过自己的心意,这场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故事也自然而然得到了成全。
她们本以为这是结局的。
那场大雪后,怀桑又泛起了她断断续续的痨症。怎想这一次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后一次见她是立春。
南迦去看她时,虽面上没了血色,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半倚在床上躺着,小声的说,奶娘告诉她,父母为她取的本名为椿,本是保佑她长命百岁的。
又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带着些期待,她说她的病每到夏天就会好的,那时他就能嫁给她的英雄了。南迦点点头,陪着她一起,伴着窗外迎春的黄花睡去了。
那年她们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