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玕喝的有些醉了。从边关死里逃生回来后,他很少纵容自己的酒瘾。京都是他的家,虽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能有几人是真心希望他过得好的呢?
如履薄冰的日子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过,可为何今日父皇那样叫他,竟让他感觉有一丝彷徨。
他有愧。他自诩有将才,少年轻狂曾以为自己的抱负是保家卫国,可现在。。。却为了自己能活的安稳龟缩在这小小的王府里混日子。做个纨绔对不起老师的悉心教诲,可若是一展宏图,大展才华他又对得起谁呢?谁又会为他喝彩。
这话他闷在心里许久了,实在找不到人倾诉。
父母、兄弟,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飞绝,嬷嬷,徒增几个为他担忧的人罢了。
陆南迦,他本来是想不管不顾一股脑地说出来的,可还是忍住了。他说不出口。说白了是他无能,没有办法承受结果。他还不能强迫南迦接受他碌碌无为的人生。
晚宴结束,两人心里都有话憋着,怎么能睡的着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忽近忽远,两人都不敢再走进一步。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怎么敢轻易把心掏出来给别人看。
“可是睡不着?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李琅玕觉得还是自己先走这一步比较合适。“今天是除夕,我让王嬷嬷他们都去休息了。”他想让南迦放松点,他享受她在自己身边时是最真实的状态。
“好”。南迦确实睡不着。今天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她知道这是不该她知道的事。随意揣度也可能是管中窥豹,一不小心走错一步就可能把这潭看似清澈的水搅浑。而且直到现在,李琅玕尚未和自己表态。这个提议来的实在正中下怀。
两人绕着院中池塘缓缓踱步,晚风吹得李琅玕的醉意已经消散了七八分。看身边的姑娘离自己足足有一个手臂宽的距离。
这个姑娘是受过什么情伤吗?不然,二十岁,该开朗放肆的年纪怎么就在心跟前建了这么一堵高高的墙。自己的长相也不是毫无诱惑力吧,这怎么。。。他已经拿这个小榔头凿了许久,怎么连个缝都没凿开。
打破它更是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走着走着,琅玕看见个台阶就径直走了过去。把衣摆简单撩起来一挽,席地就坐。还拍了拍身旁并肩的位置,对着南迦扬了扬下巴,轻“嗯”了一声。
这是在叫她也过去。
南迦不讲究这些,既然坐下了,自然是有话要说。
见她不迟疑的走向自己,琅玕伸直双腿,抬头说:“望月,当然得坐下望。赏月,当然也要和知己赏。你可是我的知己。”
“不敢当”。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试探。南迦也不知道李琅玕现在是清醒没清醒。可是按照剧情发展,想来后面要聊的应该是个严肃的话题。要表现出自己严肃的态度为好。
“你很有趣,同我见过的女人们都不一样。我今日说你也不错,不是框你,我真这样觉得。”李琅玕激动了,见她反应平平,拍了拍大腿这样说。
又冷静下来,放低了音量:“皇宫嘛,哪里有那么多的真情实意呢,那里的每个女人无论外表如何,打扮如何,地位如何,心里都有个算盘拿捏着。可这也没错,她们不算计别人,也会有人算计她们。真心可比金子昂贵。虚情假意我见得多了。”转头盯着南迦的眼睛:“看,你就不是,你不敢看我。你的眸子太浅了,藏不住什么事儿,你怕我看透你的心。”
南迦被戳中心事,下意识又躲避视线:“王爷,你醉了。”
“我没有。”这话说的有点撒泼的意味了。见她又要躲,李琅玕扶住南迦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父皇说你是我的良配,要赏。可我没什么能赏你的。”这话又说的有点委屈巴巴。
下一秒,李琅玕直起了腰,吻上了南迦额头上的花钿,他今早就注意到这个花钿了,红艳艳的,真好看呀。
他的嘴唇冰凉的刺激着南迦眉心的肌肤“我赏你这个,你喜欢吗?”,自己很是清醒,只是在装醉罢了,只是有些事再不做,他怕没有机会了。
酒壮怂人胆,原来是真的。
南迦愣住了,这是哪儿学会的流氓行径。
她不怎么和男人打过交道,看过的爱情故事也大多是戏文本子里的。那些故事的男女主角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梦中注定了,可那都是说书先生安排的命运。这些故事听起来美好,但南迦始终觉得男女主角究竟是被迫走上命运的安排呢?还是他们也为了守护自己的感情掏心掏肺。她不确定,喜欢一个人,决定和一个人共度余生需要多长时间。
但现在她仿佛也是说书先生桥段里的女主角,命运将她也推上了话本里。可。。。这流氓行径并没有想象中糟糕。
难道是醉后显现出的真性情。。。那说的话也应当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吧。
她也鬼使神差的这样默认。他确实看透她了,南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一时间竟觉得知道他的全部没那么重要了,就像这水中望月,不够透亮,倒也清澈。
沉默许久。
“雁行,是你的字?”
“不是的,只是个乳名,不常用的,只有父皇偶尔这样唤我。你好奇这个?”李琅玕觉得荒唐,自己刚才如此勇敢,她竟然就好奇这个,却也耐心去解释了:“我出生时,正巧大雁南飞,壮观的很,父皇就起名雁行。”
“那为何又不用了?”
“母后觉得草率,就给我又取了琅玕这个名字。琅玕是山海经中的神树。”
“我知道。”
又是一段沉默。
“雁行,不好听吗,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
“没有,好听,就是好奇。露如轻雨月如霜,不见星河见雁行。多好听。”
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风太大了。”李琅玕这样说。南迦心里也这样想。
风太大了,吹乱了两人的思绪,吹迷了两人的眼睛。
风太大了,他们又在那节楼梯上坐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