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后宫像困住女人的牢笼。这形容实在不错。后宫像一座迷宫一样,天色渐暗,南迦只觉得四处的宫墙都相差无几。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现在只能请求遇到个宫女问路了。
可附近的宫殿都好像被废弃了一般,冷清得吓人。南迦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荒废的庭院中。怎么这样熟悉?抬头一看,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霁月殿。
是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怀桑的地方。
那个姑娘,爱热闹,无论何时她的花园里都要百花齐放生机勃勃,连冬天也是。可这不过区区三载,这院落少了人打理,春天长出的杂草都荒芜的发黄。树上的果子也都烂在树上,被一场雪压在了地上。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斯人已去,物是人非。
南迦站在庭院中呆呆看了许久。那年春天的迎春花,不会再开了。
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仿佛听见屋内有细细簌簌的交谈声。南迦觉得自己定是感春伤秋的过了头,竟然出现了幻听。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一步步靠近,她想再找寻一点那个女孩的碎片,怕连自己都忘记了她的音容笑貌。
越靠近,声音就越发清晰了。
不对,这不是幻听,分明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交谈,这音色南迦并不熟悉。可是奇怪极了,这个时辰了,怎么会有一对男女在一座废弃的宫殿内交谈。许是好奇心驱使,南迦看窗户并未关严,向内望去。
这一望可是不得了。
她恍惚间瞥见,那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袭苏锦宫衣,外披水蓝色轻纱。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用一只清雅的素簪别住。看着就并非凡人。南迦本还没认出来这是谁,但见这人身影挪动身上的首饰跟着哗啦啦响,这才瞅见这女子手腕脚腕都戴着铃铛装饰的宽环。
这是西妃,这样的首饰一看就颇有西域特色,是西妃错不了了。
那男子,南迦倒是真的从未见过。他身穿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也不像是个普通人,看着衣着打扮,倒像个藩王。
这可了不得,后宫嫔妃私会男子。怎么就被她给遇见了,南迦慌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退几步准备即刻离开,将这个秘密吞到肚子里。可怎想,这宫殿年久失修,木板早就松动。
嘎吱~~
惊动了屋内人。“谁?”是西妃的声音。
这下糟了,若是被发现有人撞破了自己天大的秘密,岂不是要杀人灭口。这院落如此孤僻,说是失足坠井也没什么逻辑问题。
南迦只觉得时运不济,自己的小命怕是交代在这儿了。感叹之际,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双眼。竟然忘记了逃跑。
可没等来故事情节下一步该有的发展,南迦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拽走了。再睁眼时,他被拽到了一间废弃的耳房门后。
抬眼,是一双黝黑的眼眸。
是李琅玕。
他怎么也在这儿。南迦的嘴巴被他捂住,整个人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动弹不得,李琅玕高自己一个头,如今他略微俯身,那颗鼻尖痣正对着南迦的唇瓣不到一寸距离。见他神情严肃,也自知自己这下是闯了大祸了。就算有再多疑问,也不能现在问出口啊。
李琅玕见她瞪大双眼,定是吓坏了,见屋外半天也没见有动静。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一阵儿。他就料定,这两人定不会大张旗鼓的搜寻,不能再让更多人知晓这事了。见怀中的南迦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小鹿样,就轻声安慰道:“你信我。没事了。”
南迦愣住了,若不是他出现的及时,自己可能小命不保。这声安慰算是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如释重负般的腿一软,一下就跪坐在了地上。
马车正走在宫门外的石板路上,道路不平,颠得马车上上下下的。李琅玕见她还是怔怔地,从出了霁月殿就没说过话。早上还身子板儿挺得笔直地人,现在就怂了。
他还是有一丝庆幸。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好奇,陆南迦初来乍到,定是还不明白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今夜,他一路跟着那个男子到了霁月殿,果不其然就见到了两人私会。
没想到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一个不要命的光明正大闯进了这个院子。天色已暗,他看不清人影,也害怕暴露自己,就以为是哪个小宫女贪玩。
见那人穿着却也不像是宫女,不安感就油然而生。又想起刚才秋菊所说,王妃去了尚食局。尚食局距离此处不过百来步距离,糟了。
他毫不犹豫就救了这个“麻烦精”。想到这儿,心里有点生气,但也不忍心大声责骂。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差点因为她毁于一旦。“你可知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乱看。”
南迦也知道自己是犯了错,不知辩解什么,好奇本身就是不对的,只能低下头等着被教训。
“罢了,此时千万别让第三人知晓。烂在肚子里就行了。”
回了王府,见纸鸢已在院中等候。“夫人可把纸鸢急坏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南迦强装镇定,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事,宫里的路太难找了,迷了路。不必担心”说着拍了拍纸鸢的小脸。
入夜。
南迦坐在梳妆镜前,想起了在霁月殿看向自己的李琅玕,他说:“你信我”。
信任二字何谈容易,从小到大她唯一信任的就只有纸鸢。关于这个丈夫,她有太多的疑问藏在心中,却也问不出口。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无奈的笑了一笑。还有秋菊,自从发现她在东宫消失,直到现在,南迦也没有见过她。
南迦挑了一支眉笔,对着自己的眉毛来回比划着,怎么看都不够合适。便出声问道:“纸鸢,你觉得柳叶眉与我可相衬?”
纸鸢并未回话,反倒是李琅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李琅玕来到门口时就发现南迦对着梳妆镜若有所思,又拿出了个眉笔来回摆弄。决定逗逗她,缓解一下她的紧张。于是眼神示意纸鸢退出了屋子缓步来到南迦身后。
正好听见她发问,便从她手中拿过眉笔。一手捏着眉笔比划,一手轻轻捏住南迦的下巴让她不要乱动,说道:“柳叶眉不衬你,我瞧着远山眉最为合适。”
南迦害羞了,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回答。除了新婚之夜,他们两个再没有过肢体接触。
李琅玕看她的脸红都红到了耳朵根,就当真执起眉笔,为她画眉。南迦的表情僵硬极了,她整个人下巴后缩,躲着眉笔的走向。他完全不理会她的不自在,坚持画完了,还仔细观赏露出了满意的神态,终于松开了南迦的下巴,还补上了一句:“看来以后,我要经常为王妃画眉了。”
他这个举动本来是想缓和紧张的心情,却未曾想南迦对自己的戒备心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禁开始回忆自己的做法哪点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对于南迦来说,他这个举动才是无厘头。似乎是故意想要巴结她,掩盖他今日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霁月殿的理由。不过,这个担心实在过于,如今他们俩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断没有互相出卖的道理。
今晚的两人可谓是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