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姹甚少动她那双眼睛,此刻也不禁翻了个白眼。
“少说话!”她一开口,上下牙都在打颤。
拓跋珣瘪瘪嘴,没敢再说话,心中也有个疑虑——为什么夏老夫人养大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凶?
全若珍想起之前自己对玉姹的印象并不好,如今又见她为了她们浸入这冰冷的湖水中,心头也惭愧得很。
“从前只觉得你是进宫来替贵妃生养孩子的,我还专等着瞧好戏…”全若珍擦了擦眼睛道,“真是对不住…”
玉姹咬着牙,这会儿她被冻得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
“就是来替四小姐生养孩子的。”她咬牙道,“谁叫我犯了老夫人的忌讳呢…”
全若珍正想问她犯了什么忌讳,冷不丁见着玉姹身后的水面上有一个黑衣杀手正奋力游过来。
二女吓得惊叫一声,抱着拓跋珣缩到一起。
那杀手游得渐近了,头扎进水里时只有个乌黑的影子,出水时一张白面皮,嘴巴大张地呼吸着,活像个狰狞水鬼。
难得鲜卑人居然有这样好的水性,居然是来要他们几人的命的。
那杀手靠近了他们,一手便捉住玉姹的胳膊。
玉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开,没被抓着的那只手抓着筏子,另一手死命地推那人。
一推一送间,筏子倒是行得更快,与岸边距离也更远了些。
那杀手嫌玉姹碍事,一手还捏着她的胳膊,另一手在水中摸索,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武器来。
玉姹心底一凉——今日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然而眼前闪过一抹垂花裙裾,玉姹侧身一避,再定睛看却是全若珍。
她从筏子上扑了下来,手脚并用地缠住那杀手的身子。
杀手被全若珍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水中失去了平衡,丢了刀就要去掰开全若珍的手。
“全嫔!”拓跋珣惊呼,“你快上来!”
全若珍不会水,可不会水的人一旦缠住了会水的,除非天生神力,很难有能平安上岸的。
她死死地抱着那杀手的喉咙,泪眼婆娑地看着渐渐远去的筏子上拓跋珣。
“殿下!殿下!您本该有个哥哥的!”她高声喊道,“可自从看见您我就后悔了!我后悔了…”
她来不及说很多话,便又呛进了水。二人在水中浮浮沉沉,最终一同沉入水底。
王晞转过身去,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拓跋珣半跪在筏子上,怔怔地望着全若珍消失的水面。
筏子顺着水流方向慢慢漂出九龙池,漂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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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帝京上空一整夜的阴霾,而它同时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京城北广莫门城防处的守卫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镶满松石美玉的双驾马车,巨轮滚动间带起的风尘迷了人一眼。
“车中何人?报上名来。”
车與上站着的两名双生家仆面无表情地一拱手,转身掀开了车帘入内,像是去请示他们主人。
车帘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守卫只依稀可见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端坐在内。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细白修长,大拇指、食指、中指上戴了三只寸长护甲,小指上则是一只巨大的宝石戒指,像是鸽血石,又亮得过于彻目。
他头发长却微蜷,面容隐在暗影中,让人瞧不真切。
片刻后,一名双生子走出来,恭敬却面无表情地递了一张文书上来,用清朗的声音道:“我家主人来自瀛州,姓裴行一,单名‘晏’。”
这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名字在守卫们的唇齿间滚动几下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将文书奉还。
“请。”
这驾异常奢丽的马车自广莫门南下,直奔宜寿里而去。
车與上的双生子淡漠地看着两侧街道上的寥落行人,出声道:“五更已过,街道却无人。我族此刻已早起耕作,他们鲜卑人都是如此懒散么?”
车内主人轻笑一声,片刻后开了口。
“人生而耆欲不异,尔等所见乃教化使然。”
他的声音清朗低沉,刚刚的双生子好似就是模仿他发声而来。
双子微微侧身,表示恭听教诲。
“北境严寒,作物难活,耕作无用。”他又道,“而你们却不知,我们这里五更天时,于东鲜卑人而言却是六更天,算来他们倒起得更早些。”
“竟是这样么?”双子惊讶。
“你们跟我跟得晚,不然还能见识一番他们从千丈雪山滑下却分毫无伤的情景。”主人笑着道。
他们说话间继续南行,然而路过天渊池时却见到水面漂浮着一物,顿时叫停了马车。
“今日运气倒好。”主人将护甲一一摘下,指着远处的筏子命令双子,“将他们弄上来。”
双子奇怪地往后望了一眼,随后听从命令去了岸边。
二人抛出数丈长的钩子,左右开弓,准确无误地勾住了那小筏子的边缘,将它拽到岸边。
王晞被吓了一大跳,紧紧地抱住拓跋珣,又伸手来推冻得蜷成一个团儿的玉姹。
玉姹身子一颤,慢慢转过头,见那对双子的主人从马车上走下,瞬间泪水便模糊了双眼。
拓跋珣见那男人走到他们跟前,离得近了却又不确定他是男是女——这人实在漂亮,比父皇和靖王伯父、造反的王叔还要好看。
这一愣怔间,那人便走到了他身前,伸出双手便要来抓他。
拓跋珣盯着他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警惕地向后缩了缩:“放肆!你是何人?!”
那人开口,嗓音低沉而年轻,是青年男子的音色。
“拿了我的猫眼儿石,第一次见却连声舅舅都不喊?”他笑着将拓跋珣从王晞怀中拽出来,抱到自己怀中。
拓跋珣呆了一呆,一时没想明白他是谁。
王晞就要去将人抢回来,不料被玉姹捉住了手。
玉姹从筏子上跳到岸边,哭得眼泪汹涌,不顾双子为她捧上的干净外袍,咧着嘴巴悲声唤:“大公子…”
拓跋珣感觉自己被男人搂得紧了些,却又听他冷笑着开口。
“玉姹姑娘如今可是攀了高枝儿,鄙人草莽之流,可担不起您的这声‘大公子’。”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湿淋淋的玉姹,又仰起下巴瞧双子:“拿着你们公子的钱做善人来了?咱们玉姹姑娘也是有龙气护身的人了,寻常绫罗绸缎还入得了人家的法眼么?”
双子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不知道收还是不收。
玉姹这时却掩住口鼻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青年又沉下了脸,抱着拓跋珣扭头便走。
走了两步,见人没跟上来,不耐烦地侧头嘲讽:“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玉姹姑娘想重新回水里,借着那点儿龙气好化蛟?”
拓跋珣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性子别扭、嘴巴毒——你是慕凡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