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最幸福的事
白聘婷的脸色明显变了，“不可以，颜颜，你不能跟佩玖结婚。不，你们必须马上离婚。”
颜梓一怔，不明白为什么白聘婷今天的态度与那天完全不同，“妈，你那天不是还说让我养好身体跟他结婚吗？你说你要看着我们结婚，你祝福我们！”
很难形容白聘婷的神情，仿佛是不忍，又仿佛是焦虑，“颜颜，就算妈妈求你了！你真的不可以跟佩玖结婚。”
颜梓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妈，你自私了一辈子，难道现在还要因为你自己的爱情，让我放弃佩玖吗？”
“我们已经结婚了！”
白聘婷眼中泛泪，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妈妈一向自私惯了，这次也不例外。你必须马上跟佩玖离婚，因为妈妈已经答应了政启的求婚，等我和政启结了婚，你和佩玖就是兄妹关系了，你怎么能嫁给他！”
“颜颜，这将会是妈妈今生最后一次婚姻，你一定会成全妈妈的，对不对？”
颜梓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因为她要嫁给霍政启，她就必须和霍佩玖离婚？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白聘婷一向来也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
难道就因为霍政启家大业大，是正远集团的董事长，拥有常人不可企及的财富，社会地位和名誉？
即便如此，白聘婷又凭什么以为她一定会成全她？
“不！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你不是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吗？你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我和佩玖结婚能影响你什么？”
“你可别跟我说你这是在乎霍先生的感受，因为他不希望关系变得复杂。难道他对你的感情，还禁不起这点障碍吗？虽然我并不以为我和佩玖结了婚能妨碍你们什么。”
白聘婷还想再说什么，颜梓直接表态，“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跟霍佩玖离婚，也绝不会离开他。”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没有再理会白聘婷。
很快，宋偲也赶过来了。
手术室门口，气氛十分凝重，白聘婷挨着霍政启而坐，宋偲和慕湛钧站在一起，她一个人枯坐在一处，五个人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这一刻，颜梓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不论他伤得多重，变成什么样子，她都绝不会离开他半步。
害怕到极致，也许就是无所畏惧了。反正他活，她活；他死了，她绝不独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灯终于熄灭了，医生走出来说他们已经尽了全力，能实施的抢救和治疗全都做了，但是病人能否醒过来，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最终还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生命个体呈现这种临床表现，在国际医学界通行的定义是持续性植物状态，通常的说法是，植物人……”
霍政启当场晕了过去，她听到白聘婷在叫，“政启，政启……”
还有慕湛钧，“你说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
“我一个字都不要听，你们现在就进去给我治，不管需要什么样的资源，就算……”
颜梓肩膀一晃，瘫坐到了地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一具没有思想，没有感知，不能动弹的躯体，怎么能算是一个人呢！
这样的打击，她承受不起！她如何能接受，像霍佩玖那样的一个人，下半辈子的每一天都只能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渡过！
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比死更痛苦吗？
为什么所有的上帝神明都没有听到她的祈祷，还是，这根本就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她直接间接地害了这么多人，是该受到惩罚的！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宁愿自己立即死掉，立即下十八层地狱，只要他能醒过来，好起来！
她宁愿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宁愿自己粉身碎骨！她宁愿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她。
可她也只软弱了那么几分钟，仅仅几分钟，她就自己爬了起来，擦干了眼泪，转身往外走。
有人追上来拉住了她，是慕湛钧，“你去哪里？”
颜梓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转头直视着他，“我去看他。”
慕湛钧似不相信，“你不会……”
她内心坚定无比，“我不会！不会再做傻事，不会再离开他。”
“他一天不醒过来，我守着他一天；一年不醒过来，我守着他一年；一辈子不醒过来，我守着他一辈子。”
说完这些话，颜梓移开眸光去看站在慕湛钧旁边的宋偲，“宋小姐，忘了他吧，珍惜身边人。”
慕湛钧看着眼前人被泪水冲刷过的一双眼睛，格外清澈透亮，就像一对熠熠生辉的黑宝石。
他突然明白了老幺为什么这样爱她！
······
一个小时之后，池骋派的人把两本结婚证送到了颜梓手里。
照片是合成的。
女方名字是颜梓。
也就是说，在她还没有醒过来之前，他已经决定要跟她结婚了！
可是他都没有向她求婚，她也没机会问他一句，我六岁克死外婆，十二岁克死爸爸，十八岁克死了明昊，二十四又克死了易宁枫，你确定要娶我吗？
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回答一句，我只知道，你是我三十二年，唯一想要的女人。
此时此刻，ICU病房的探视窗前，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躺在那里，举手将两本结婚证贴到了玻璃窗上，无声而坚定地说，我愿意。
我愿意。
***
第二天晚上，霍佩玖的表弟常廷渊和舅妈关静回国。
颜梓没有听霍佩玖提过他们，但是他们却都知道她的存在，常廷渊一开口就叫她嫂子。
关静红着眼眶将一只手镯戴到了她手腕上，“这是小玖的妈妈特意嘱咐我，要替她带到她儿媳妇手上的。”
“颜颜，舅妈祝福你们！”
那一刻，她忍不住紧紧抓着霍佩玖的手，隐隐啜泣。
三天之后，霍佩贤因贿赂罪和涉嫌谋杀等多项罪名，正式被公安机关逮捕。
霍佩芬涉嫌挪用公款被查，消息传出之后，她第一时间辞去了正远集团所有职务。
江晟之前被霍政启派人秘密软禁了起来，在正远集团第一次董事股东会议尘埃落定之后，他安然无恙地出现了。
三个月之后，正远集团正式更名为常欣集团，由常廷渊出任执行总裁。关静和常廷渊一致决定，当年令得整个常欣集团一夕倾倒，令得常晏安蒙冤入狱的那桩案子，他们不会翻案上诉。
颜梓知道以后第一时间郑重对他们说了一声谢谢。毕竟，当初陷害他们至亲的人，是霍佩玖的父亲，现在，也是她的父亲了。
六月中旬，白聘婷和霍政启在不丹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仪式。
她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宋偲去了。去机场的路上，宋偲打电话向她道歉，关于罗棠和她之前伪造的一份资料。
原来那天白聘婷之所以一开口就让她和霍佩玖离婚，是有原因的。
但是她并不怪宋偲。
她没有试过从少女时代就开始对一个人情根深种，但是她能理解，所谓的因爱生恨。宋偲有多爱霍佩玖，就有多大的理由恨她！
她无法责怪她分毫。
七月十五号是霍佩玖的生日，等他过完三十三岁生日之后，他们就要去克鲁姆定居了。
离开之前，她特意去看慕恩芝。
那是她第二次去揽月山顶的翟家别墅。慕恩芝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看得出来，方容成把她照顾得很好。
告辞之前，她特意去那个露台上站了一会儿，烈日晴空，天高云淡，她鸟瞰着整个揽月山的风景，在心里默默缅怀翟霖书。
霖书，下辈子，你一定会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女孩子。
她还去见了齐帆，原来在她昏迷的那一个半月，齐帆找过她很多次。
齐帆和雷战和好了，雷战下定决心脱离了他原来的圈子，两个人正在积极打工攒钱，准备移民去一个同性恋合法化的国家结婚。
至于黄慧娟和易宁霜，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霍佩玖已经替她安排好了，易宁霜转入了T大，黄慧娟有专门的护工和保姆照顾。霍佩玖在T大附近给她们买了一套房子，方便易宁霜住在家里。
霍佩玖转到普通病房没多久，有一天晚上，她送关静到电梯间，看着电梯门关闭，刚转身走了几步，唐茹玥突然从旁边的安全门后面冲出来拽着她往楼梯口去。
整个十七楼就住了霍佩玖一个病人，平时轮流值班的护士和清洁工都是固定的，主治医生每天早晚都会来查房。除此之外，其他不相关的人员一般都不会上来。
探视人员想要进入病房，一定会经过护士站，护士站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但是护士站离电梯间有一段距离，当时已经快十点钟了，也不知道唐茹玥是什么时候就躲在了安全出口，但直到唐茹玥勒着她的脖子把她拖到了楼梯间，也没有人发现。
她奋力挣脱，可唐茹玥就像疯了一样，竟然想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她拼命抓着楼梯扶手不放，危机关头，慕湛钧赶到了。
唐茹玥却还是当场摔下楼梯，摔断了腿。
但是慕湛钧也终于松了口，决定不再追究唐茹玥间接害死翟霖书的罪过，等唐茹玥的伤势恢复得好一些以后，明昊的外公外婆把她接到了国外。
还有罗棠，慕湛钧的警告很有用，那天她从霍佩玖的别墅离开之后就去了温哥华，没有给夏翊留只言片语，不告而别。
夏翊知道之后并没有追过去，只托朋友给罗棠介绍了一个当地著名的心理医生。
罗棠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那天之后，颜梓没有再见过罗棠。上一次夏翊来看霍佩玖，提起罗棠最近情绪很稳定。
唐茹玥摔断了腿之后没几天，郁桑桑又来找过她一次，原来上次郁箐箐还真拿着她的那些“裸照”去找了白聘婷，只不过白聘婷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霍政启，结果郁箐箐自然是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其实颜梓一直觉得，如果当年明昊没有喜欢上她，没有跟郁桑桑分手，他们仍然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才子佳人，从菁菁校园到结婚生子，也许所有的事都会不一样。
如果明昊一直和郁桑桑在一起，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也许明昊就不会死，易宁枫也不会因为报复而接近她。更也许，那年暑假的那天傍晚，她就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回一趟T大，去一趟风雨操场，更不会遇见哮喘发作的翟霖书。
只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霍佩玖生日的那一天，她见到了慕湛钧之前所说的“我们这些兄弟都会帮他”这句话里指的所有人。
池骋，殷黎霆，纪江东，顾向北，王侯，据说都是他当年在军校里结交的挚友。
殷黎霆端着酒杯坐在床上跟他开玩笑，说他竟然不等他，自己偷偷摸摸先把结婚证领了。
末了又说，他和清清复婚了，这次可是真正的奉子成婚，“你嫂子说干脆等孩子出生之后，长得能走能跑了，我们再补办婚礼。”
说着，殷黎霆对他举杯，“你不也欠弟妹一场婚礼吗，三哥等你一起，如何？”
那天晚上，每个人都喝醉了，几个大男人就那样横七竖八地躺在霍佩玖床边的地板上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所有人一起送他们上直升飞机，去克鲁姆。
***
九月的克鲁姆，处处美得仿佛油画中的风景，他们的家就在伏尔塔瓦河边上，依山傍水。每天早上推开窗都能看到一座被轻雾妆点的金色小镇，红瓦白墙，尖顶教堂，充满了哥特式的文艺气息和巴洛克式的浪漫情怀。
她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每天她都会给霍佩玖做按摩，翻身，推他到院子里去呼吸新鲜空气，晒太阳。
每天，她都会读书给他听，跟他一起听音乐或者是看电影；每天，她都会跟他说很多很多话。
她学会了做饭，做一些简单的糕点，学会了烤面包。
隔三差五地，她也会出门去转转，回去之后就把她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一股脑儿地说给他听。
生活过得平淡而充实，她很知足。
那天，她早早起床，先给他剪头发，再给他刮胡子，收拾妥当之后，再推他出去散步。
回来以后，她和女佣一起把他抬到床上安置妥当了，她再去衣帽间换衣服。
因为待会儿她要出去一趟，常廷渊和关静中午就到了，她想亲自出去采购些东西。
等她换好了衣服去跟他打招呼，先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伸手去摸他的脸，“哇，你今天看起来格外帅气迷人。”
又说，“乖乖等我回来哦！”
然后她就准备出门了，还没走到房门口，突然听到声音，“颜……”
颜梓一怔，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只管转身往回走，“你看，大白天的我又做梦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叫我了。”
“好吧！大概是我还没出门就开始想你的缘故，所以我决定回来再亲你一下。”
“准备好哦，公主要亲吻睡王子啦！”
早上空气清新，她开了半扇落地窗，风吹起抽纱窗帘轻轻摇曳，浅金色的日光跳跃在乌木地板上，轻盈而欢快。
真的是一个既寻常又美好的早晨！
但是看起来她好像不止幻听，还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竟然看到霍佩玖的手指好像动了动。
然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称呼，“老婆。”
声音十分沙哑，但真的是有，她并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因为她已经走到床边，霍佩玖的手指是真的在动。
他醒了！
奇迹发生了！
她怔在当场，这一刻，她觉得她的心已经从胸口飞了出来，惊喜来得太突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佩玖，你醒了？”
她紧紧捉住他的手，“佩玖，是你在叫我吗？”
“你刚刚叫我什么？你再叫一次。”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霍佩玖终于又唤了她一声，“老婆。”
这一刻，颜梓觉得自己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看着霍佩玖缓缓睁开眼睛，就是她一生当中最幸福的事。
一张脸在他眼前由模糊到清晰，由清晰到深刻，就是这张脸，是他跋山涉水，上天入地，死生生死，也从未有一刻遗忘过的容颜。
真好看！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下巴，还是那么好看！
无数次，他告诉自己，他一定要睁开眼睛，亲眼再看看这张脸，看一辈子。
这一刻，他终于做到了，“老婆，我爱你。”
晨曦中，两个人紧紧相拥，这一刻，他们都等了太久，盼了太久。但他们深信，他们谁都没有放弃过对方，哪怕一秒钟。
这一刻，他们心中只有一种盛大的圆满，也只有一个共同的念头，执手此生共白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