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您这是谋杀
罗棠说，“颜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挂了我的电话之后，可别忘了第一时间对人家表示一下慰问。”
颜梓当然知道罗棠指的是安慰霍佩玖，但又不是很理解，索性直接问，“这间药厂是霍佩玖名下的吗？”
“不单单因为这间药厂在霍佩玖名下，更因为这间药厂二十年前是常欣的金库。”
“你应该听霍佩玖提过常欣，欣隆商业银行吧？霍佩玖的外公常柏茂是国内最早一批商业银行的开创者，说起来，当年董事长跟霍佩玖的母亲常婉俪，也是豪门联姻，强强联手。”
霍佩玖没跟她说过。
罗棠接着说，“十五年前，霍佩玖的舅舅常晏安卷入了当年轰动全国的一起政界要员巨贪腐败案，案发三个月之后，常欣集团宣布破产，所有资产被清盘。”
“当年常欣的那栋金库，几经转折，后来还是被董事长买下来了，闲置了多年，还是常婉俪因病去世之后，正远集团才把这栋楼重建成了现在的制药厂。”
罗棠的意思她明白，这间药厂对霍佩玖的意义不同。
“颜颜，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罗棠问。
颜梓刚说了一句，“罗棠，翟霖书出事了。”身后有人叫她，“颜梓。”
手机里，罗棠还在问，“翟霖书出什么事了？”她一转身就看到了唐茹玥。
“他出了车祸，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人还没醒。”颜梓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定在她面前的唐茹玥，就算唐茹玥不来找她，她也是要主动想办法找到她的，“罗棠，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
罗棠还在说什么，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对唐茹玥说，“伯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分钟之后，医院大门口的马路上一处相对僻静的拐角，她和唐茹玥对面而站。
天已经黑透了，看不出几点钟光景，路面上车来车往，远远近近的广告牌，红的，黄的，绿的，看似五彩缤纷成霓虹。高杆路灯整齐划一的亮着，无数车灯，尾灯，一路流动穿梭，随处可见的滚滚红尘。
这样稀松寻常的市井之象，翟霖书却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颜梓眸光一泠，抬眼正视唐茹玥，“伯母，没有撞到我，您很遗憾，是吗？”
唐茹玥的脸色极为复杂，“是你命硬！”
“但是你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运。”
颜梓心中骇然，“伯母，您这是谋杀！”
“明昊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您就不肯试着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明昊如果还在世，会希望看到您变成这样吗？”
唐茹玥的眼角明显在抽动，“你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提昊昊，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人不知道多幸福美满！都是因为你，我的儿子没了，家也散了。”
“说我谋杀？那你去告我啊！我不过是闯了个红灯，我刚从国外回来，不熟悉车况路况，情有可原。”
“何况，现在我才是被撞的那个，我头上也有伤。”
她当然看到了她头上的纱布。
身体上的伤再重，也有愈合的一天，心里的伤，却是看不见又致命！
这一刻，面对唐茹玥，颜梓实在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同情，可怜，心痛，自责，懊悔……统统都有。
但也许无论哪一种，对唐茹玥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伯母，我不会告你，但是我对您的纵容，也只此一次。”
“伯母，您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之后，颜梓走掉了。
下午在事故现场，就算唐茹玥没有一眼就认出受伤的翟霖书，从她当时的表现，应该也能猜到她和翟霖书认识，从而进一步判断自己的车被撞绝不是偶然。
原本她想把慕湛钧说的话告诉唐茹玥，但是她没有。
她可以不主动告发，但是也不能阻止慕湛钧调查，或者说，她不能给唐茹玥提这个醒。
回到家，四姐在，已经给她做好了饭，煲了汤。
她随便吃了几口之后就去了书房做事，这种时候，她好像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好过一些。
手机一直就在手边，没有人打电话来。
关电脑之前，她打开网页浏览新闻，果然，所有页面的头版头条都是正远集团制药厂大爆炸的事。
好在今天是周末，现场人员伤亡并不是很大，最新的一则报道指出，该事故目前已致七人死亡，十五人重伤，十人轻伤，其他财产和商业损失还在进一步统计当中。
药监局，消防局，警方，各单位已经正式介入调查，正远集团各部门也已经就此事所爆发的各项危机展开积极的应对措施。
逐字逐行地看完所有有关事故的报道，她才关掉电脑回房睡觉。
霍佩玖一直没有电话来，她也没有打电话过去。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罗棠一夜未归。
第一天一早她就去了医院，翟霖书还没有醒过来。
中午，她又接到易宁霜的电话，还是催她请保姆的事，她根本没心思应付，随便说了两句你自己看着办之类的就挂了电话。
想不到易宁霜立即又打过来，这一次，竟然是问翟霖书。但她语气犹豫，分明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问，“颜梓，我已经有十几个小时联系不上翟霖书了，那个……你能联系上吗？”
颜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知道易宁霜很快又问，“该不会他真的跟你在一起吧？难不成你们旧情复炽？”
“诶，我说颜梓，你这个人……”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问，“易宁霜，你跟翟霖书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谈恋爱呗！”易宁霜大声质问，“颜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要是不说，我也不打算告诉你他在哪里了。”颜梓说，“你对他一见钟情，有可能；要说他答应跟你交往，绝不可能。易宁霜，我不瞎。”
“颜梓，你到底什么意思，翟霖书现在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你让他接电话。”
颜梓不理。
易宁霜还在叫，“你让他接我电话。”
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相信，不管易宁霜和翟霖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绝不会是正常男女朋友谈恋爱的关系。
之后易宁霜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接。
中午，慕恩芝过来了。
没过一会儿，苏菀也过来了。苏菀对她的态度改变了些，虽然谈不上友好，但也算客气礼貌。
一整天她都呆在医院里，但是直到手术之后的二十四个小时过去，翟霖书也没有醒。
慕恩芝急了，她也急。
气氛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
慕湛钧一个小时之内把全市最好的脑科医生全都请了过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从理论上来说这种现象不应该存在，唯一的解释是个体差异。
几名脑科权威专家一致建议继续观察二十四小时，在这二十四小时之内，家属可以进入病房，对病人进行沟通式的唤醒法。
期间，慕恩芝又晕倒了一次，这一次，慕湛钧直接开了一间病房让她住进去。
其实颜梓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镇定，她脑子里好像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翟霖书一定会醒过来的。
其他的，她好像都不会想，不想，就不会慌乱；不想，就不会绝望，惧怕。
她要做的，只是跟他说话，然后，等着他醒过来。
她记得，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哭。
但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多话跟他说，毕竟，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多。她只有跟他讲她小时候的事，讲她的外婆，爸爸，当然还有罗棠。
她甚至还跟他说了明昊。
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但她记得，她没有哭。
后来大概是累极了，困极了，就那样趴在床沿上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感觉到动静，她立即惊醒过来，眼前的翟霖书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还没有醒。
感觉到身后有人，她猛地一转头，竟然是霍佩玖站在她身后。
这一刻，她仰头看着眼前人，两天不见，她竟然只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这两天以来所有的担惊受怕，煎熬无助，所有的惶恐，委屈，统统都化作了直冲鼻腔的酸辣，她喉咙里仿佛堵着一块铅，压迫着她的声带，连眼泪什么时候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的，她都恍然不觉。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病房里只开着一孔内置床头灯，灯光微亮，周遭很安静，听得见监护仪器的滴滴声。霍佩玖整个人都在阴影里，长身玉立，就这么逆着光看，仿如一尊千年雕塑。
泪眼相望，脉脉不得语。
到底还是他先开口，“你就不会给我打一通电话吗？”
这一刻，她心中百感交集，想说的太多，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不作声。
“医生并没有对霖书现在的情况做出消极判断，也许只到现在，一切都还是正常情况。他的生命体征并没有问题。”
“我和他舅舅，会请国际上最权威的医生给他会诊。”
这一刻，颜梓忽然再也忍不住了，“霍佩玖，我们完了。”
霍佩玖看着她，“完了？”
她重重点头，“对，我们完了。如果翟霖书有任何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能面对自己的人，怎么能够面对生活，感情？如果翟霖书没事，那一定是所有的上帝和神明全听到了我的祈祷，所以我必须要履行我的诺言，我会跟他结婚。”
霍佩玖一把将她拉起来，“颜梓，你理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