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顺便欺负你
旋转玻璃门转过去之前,罗棠对着韩啸的背影追加了一句,“韩啸,我罗棠说到做到!”
在颜梓的视线中,罗棠的肩膀一直在起伏,这一声尖厉,响彻旁人的耳际,也倾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颜梓知道,他们之间的这段婚姻只怕是无法挽回了。
这一刻,她再次体会到,人生当中有些事旁人是永远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的。即便她们认识十年,好到可以同一双筷子吃饭,同一个被窝里睡觉,但是这种时候,她什么也帮不了罗棠!
也是这时候,她才明白了当年罗棠看着她为了明昊变成一具活僵尸时的那种心情,无能为力的心情。
颜梓刚抬脚从罗棠身后走上去,罗棠就朝她转过了身来,她举手拭泪,一双濡湿的美目鲜亮异常,“走!陪我喝酒去!”
“两瓶黑方下肚,老娘明天又是一只烟视媚行的活妖精!”
颜梓看着她,“走!去KTV!“
“大爷我给你高歌一曲压压惊!”
罗棠一笑,跟着仰头看天花板,一边吸鼻子,一边拿指腹蘸了蘸眼角的泪,“今天晚上,我是大爷!”
然后两个人就手挽着手,在周围或看热闹,或尴尬地等着清场的旁观者的各种目光之中,落落大方地并肩扬长而去了。
翟霖书大概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一路上几次从后视镜里看她,她都只是摇头。
罗棠的性子一向是雷厉风行,一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给律师,问的自然是关于丈夫婚内出轨,妻子怎样提出离婚才能获得更多的共同财产的分配权。
到了KTV,翟霖书帮她们去超市点好了吃的,又在包厢里左右磨蹭了一会儿,才在颜梓的眼色催促之下,慢悠悠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罗棠已经点好了歌,电视屏幕上《最炫民族风》的字幕一跳出来,罗棠就扔了另一只无线话筒过来,“你们公司那个实习生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话刚说完,还是拿着话筒说的,外面有人敲门,几秒钟之后,翟霖书探了半个脑袋进来,颜梓刚意识到什么,罗棠已经对她耸了耸肩,又去看翟霖书,“呦,帅哥怎么又回来了?”
翟霖书抿唇一笑,走进来拿出手机递给颜梓,“我想起颜颜没带手机,你又没有我的电话号码,所以才回来把自己的手机留下,晚点我方便联系你们。”
罗棠瞟了颜梓一眼:“想得还挺周到!”
颜梓接过手机转身放进罗棠包里,“谢谢!”
翟霖书在她身后说:“密码是4个0。”
门再次关上以后,罗棠抱着话筒不说话看看她,被她白了一眼,她看了一眼大屏幕,把话筒凑到嘴边,“我们要唱就要唱得最痛快……”
罗棠很快叫了起来:“这都唱哪儿了,不行,重来,重来!”
侍应生很快送了零食进来,酒单上没有黑方,罗棠从包里摸出一张卡,说那就换他们这里最贵的洋酒。
酒很烈,又呛吼,重点是她戒酒好多年了,除了半年前帮乔姐挡过一次酒,其实任何时候她都没再碰过酒。
罗棠的酒量她知道,别说两瓶黑方,撑死小半瓶她就不省人事了。但是今天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由着她,反正她很快就会醉。
印象里,罗棠喝醉的次数也不多,当年跟陆亦珩闹得那样难分难舍,罗棠前后也就喝醉过三回,而且每次喝醉了也没别的,就是絮絮叨叨一大堆之后抱着她睡觉。
所以颜梓的打算本来是尽快灌醉罗棠,刚刚上来之前她就跟翟霖书说好了,最迟九点,她们肯定能散场。
罗棠喝第一口呛得直咳嗽,到第二口就适应了,直到一瓶见底,她人还是清醒得很,不止清醒,连脸都不见红。
包厢里灯光迷离,照着罗棠娇艳欲滴的一张脸,她一直在笑,一直在闹。《最炫民族风》都不知道来来回回唱了多少遍,眼看第二瓶酒都快喝了一半了,颜梓正着急,罗棠突然说KTV不好玩,要换地方。
颜梓刚想开口,罗棠一把抱住她撒娇,“颜颜,我一点没醉,你就别算计我的酒量了。”
其实颜梓心里想的是,也许一上车她就会睡着,这才同意买单换地方的。结果等她们上了出租车,罗棠反而更加来了精神,“师傅,去万皇酒吧。”
罗棠重重往后一靠,“老娘今天晚上就要给韩啸戴一顶油光发亮的绿帽子!”然后歪过来凑近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顺便给你!”
她拿手推开罗棠的脸,“老疯子!”
这下罗棠不依了,“颜梓,你丫再敢给我说一个老字,老娘现在就从车上跳下去,你信不信!”
颜梓立刻想起了下午安婧说的话,只管不动声色地把她往怀里一拽,“我比你还大八个月呢,要老也是我先老!你瞎激动个毛线啊!”
然后罗棠就放声笑了,还不忘把头重新搁在她肩膀上,“啧啧,瞧瞧咱俩这基情满满!”
沉默了一阵,其实颜梓感觉到了,但还是缓了半分钟才开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就是那会儿被气疯了!”
罗棠拿手蘸干了眼角滑下来的泪,“颜颜,你说时间是个什么怪物,他说过绝不会逼我要孩子,他说孩子又不能跟我们过一辈子,只有我才是跟他过一辈子的那个人。这才几年功夫,他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死乞白赖地追我,为了我要死要活的吗?”
“颜颜,我当初为什么悬崖勒马跟陆亦珩断了,就是不想做小三。我爸跟我妈就是因为我爸的第一个小三离的婚。结果呢,你看,我还不是遇到了一个比我丑,比我矮,比我胖,唯一就是比我年轻的小三。早知道不管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最终的结局都是被小三,那我当年还那么傻逼地跟陆亦珩断了干什么,反正她老婆是个残疾!我又不缺钱,他净身出户我养他就是了!他不离婚,我就做他一辈子的情人,反正他老婆是个残疾,他还是我一个人的!”
七年了,这是颜梓第一次听罗棠提起陆亦珩。
很奇怪,这个夜晚,她们好像同时想起了陆亦珩,她想起的时候是在包厢里,想起罗棠前几次喝醉酒的时候,脑子突然晃过了这个名字。
罗棠想起,大概是真的想起。
车子这会儿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风从窗外吹进来,颜梓觉得微微有些酒意上头。车窗外即是这城市车水马龙的夜,一路上各式霓虹店招不遗余力地发散着荧光,缤纷而闪亮,所谓的繁华都市,滚滚红尘。
颜梓正想说什么,却被罗棠抢了先,“颜颜,你想明昊吗?”
很快又说:“还是那小子好啊,我们都老了,他却永远都是十九岁!永远是当年那个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郎!”
她一时没有接话,罗棠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要不是有个陆亦珩在先,我肯定会喜欢明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干净,那么好看的男生,但凡是个女生都会动心吧,那个少女不怀春!何况连你都挡不住,更别说我了!”
大概因为喝了酒,颜梓的脑子也有些乱,心里堵满了各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像一个个东躲西藏的小气泡,正借着胃里的酒精不断在酝酿,成形,鼓胀,渴望爆破。
罗棠摇了摇她的胳膊:“颜颜,咱们认识十年了!你说当年要是没有陆亦珩,我们俩同时喜欢上了明昊,你会不会让着我?”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避免正面想起明昊,即便是在一遍遍细想她跟易宁枫之间的一切的时候,她也尽可能绕过明昊这个名字。而对于明昊,她脑子里就好像装了一个隐形开关,一旦触及,转念之间就会自动屏蔽掉有关这个人的一切。
因为明昊是她心里头最不能触碰的伤,尽管经年累月,这伤口早已经结痂,那种剜心裂肺的追悔和疼痛,却是永远的历久弥新!
她喜欢过明昊吗?
就像罗棠说的,当年在学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明昊,不止女生,追求明昊的男生也不在少数。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明昊为什么会喜欢她,论长相,她远没有那些系花院花来的甜美可人;论脾气秉性,她也从来比不上那些女生婉转温柔;至于她唯一引以为傲的一点小资本,明昊一出手也分分钟秒杀她;家庭条件方面那就更不用说了,十二岁以后,她连个稳定的家都没有。
当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证明,明昊究竟喜欢她什么?她有哪一点值得他衷情?因为找不出一丁点理由,所以她很容易就把自己抽离了出来,像个旁观者一样对明昊的行为抽丝剥茧,冷静得像个看戏的观众,看着明昊焦虑,看着明昊患得患失,看着明昊痛苦,还自私地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求不得。
见她半天不说话,罗棠一下子坐了起来,到底还是喝多了,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网上整天各种闺蜜反目撕逼的段子,说什么防火防盗防闺蜜,闺蜜这词都被玩坏了。你说,要是当年我们俩同时喜欢上了明昊,你让不让我,你是爱明昊多一点,还是爱我多一点?”
颜梓又伸手把她拉回来按在了自己肩膀上:“我从来没有爱过明昊!”
并不是她狡辩,即便到了今天,她也仍然不以为她爱过明昊。如果她爱过明昊,怎么能够忍心看着他那样辛苦;如果她爱过明昊,怎么能够做到那样子冷静;如果她爱过明昊,怎么能够在他没了之后,还能年复一年的活着!
她从来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承诺,她只信过易宁枫,偏偏,易宁枫却以这样的方式给了她一个永远没有解释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