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着，晓星星拼命搓着双手。所谓做贼心虚，她现在心跳如鼓，两腿也直打斗。
希望江仰才刚来，她祈祷。
她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么倒霉，头一次干坏事就被抓了个现行。虽然严格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抽了张纸巾擦手，看镜子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双颊通红。她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心里七上八下地走出去。刚绕过拐角，江仰插兜站在走廊上等着她。
晓星星跟被老师揪住作弊的学生似的，莫名没敢靠近，远远地停下，目光警惕看着他。
江仰倒仍是平日里寻常的样子，下巴指了指两人中间的一道安全门。
她垂着脑袋过去，推门进了安全通道。
楼道间的感应灯亮了。
江仰跟在她后头走进来，手扶着重重的门，慢慢掩阖上。
晓星星瞥见他这慢条斯理的动作，莫名惴惴不安，恐慌到了极点。
江仰手从门上松开，扭头看她，语调悦耳：“和谁在吃饭？”
“刘……刘科长，药监局的。”晓星星应答着，脑子飞快思索着他知道了多少。
“谈备案的事？”他看着她，语气平和。
“对啊。”她眼珠乱转，却强自镇定。
“谈得顺利么？”
“挺顺利的。”她手指在衣角上缠啊缠。他应该没听到什么，她侥幸地想。
江仰点了点头，说：“我名字可还好用？”
晓星星一骇：“啊？”
他微微眯了下眼：“打着我的名字招摇撞骗，体验不错？”
晓星星被“招摇撞骗”这四个字刺激得不轻，张口结舌。
他说：“我只道你幼稚不懂事，但至少勤奋聪明；没料到你这聪明用对了地儿，捷径走得忒溜儿。”
她从没讲过一个人能把反讽的话说得如此刺耳。
她面红耳赤，羞耻之下，竟徒劳挽尊地为自己辩解：“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但，我也没说什么呀，我不过就是说我们认识，你是我的投资人。可·…你就是我的投资人，这总没错吧？我又没说谎……”终究是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江仰看她半晌，忽而凉笑一声：“还装？”
晓星星脸上顿时火辣一片，跟被扇了一巴掌似的。
“你倒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人凭什么给你提供便利，就因为你认识我？见过几面？有投资关系？他们以为我们是哪种关系，你真不懂？要我明说？”江仰说着，眼瞳一敛，手突然松了下领带，人也朝她逼近。
晓星星猛地一退，人撞到墙上。他人已欺身上前，一手摁在墙壁上，高大的身影顷刻将她笼罩在逼仄的角落里。
“我不担莫须有的责，也不给无谓的人买单。”他低头逼近她，居然笑了一下，“晓星星，我的名字没那么随便能用，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的笑容近在咫尺，带着难得一见的纨绔邪气；撑在墙上的那只手，手指在她头发丝儿上缠了一道，轻扯一下。
晓星星头皮一刺，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没个正形的样子，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面红如血，瑟瑟半刻，嗡嗡吐出一句：“再不敢了。”
他冷看她一眼，这才收了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恢复一贯的平静淡漠。
话已至此，他不打算多说，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懂。
江仰走到安全门口，刚要拉门，无意瞥她一下，女孩鼻尖发红，眼眶也红了一圈，似乎有点儿湿，但很快就忍下去了，只剩下颌角咬得紧绷。
江仰原地停顿下来，对她说：“我无所谓。这点儿桃色绯闻对我没有半点影响。但你呢，你要有所谓，承担不了后果，就别走这条道儿。”
晓星星不吭声。
江仰冷哼一声：“你要是无所谓，也可以继续。”他是真无所谓，拉开门离去。
“我有所谓！”
门已关上了。
晓星星脸皮上仍然如针尖似的起刺，久久无法平息。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走捷径，只是她存在侥幸心理，不一定被发现。此刻被江仰揭穿，她羞耻得恨不能钻地洞。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这么做。
他那种人哪里知道，
有的人一句话的事，对另一些人却是沟壑天堑。
江仰回到包间里时，神色如常。
苏晴上下扫了他一眼，没多说，给他舀了碗汤。
没过多久，隔壁间的人结账走了。正巧服务员拉门进来送餐，江仰往外头看了一眼，晓星星恰巧也往他这边，目光对上，她惊了一道，立马匆匆移开目光。
门拉上了。
苏晴淡定喝着茶，等外头的动静都停息了，笑着说：“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江仰没说话，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挺聪明的。”苏晴又说，“很会利用资源，走捷径啊。”
江仰说：“现在小孩儿都这样。”
“小孩儿？我倒没看出她未成年。”
江仰没接话。
苏晴隔了一会儿，故作随意地问：“刚那事儿怎么解决的？”她知道他性格，不给无谓的人担名。
江仰问：“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工作了？”
苏晴脸上笑容收了收，真正想说的话已是憋不住了：“上次我说给你介绍，你不搭理。原来喜欢这一类的。”
江仰不答，放下筷子，好笑地看她：“吃醋了？”
苏晴脸色一变，轻蔑道：“就她？”
江仰觉得没意思起来，对这话题没太大兴趣，又没接话。
苏晴说：“我是看透了。你们男人都这样，喜新厌旧。”
江仰说：“难得，承认自己旧了？”
苏晴嗔嗔瞪他一眼：“新或旧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男人么，从不会嫌身边女人多的。”
江仰问：“你嫌男人多么？”
苏晴轻呼：“你今天非得跟我抬杠是吧？”
江仰笑笑，拿餐巾擦了下嘴唇，说：“走吧。”
苏晴也不禁笑了下，虽然心里不舒服的问题依然没解决，但她心高，也不至于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她亦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迎到他面前，抬手伸向他的脖子，说：“你领带松了。”
她慢慢给他理好领带了，又在他胸前轻轻抚了一下，才拿开手。
***
一周后，备案如愿批复下来了。
这次，晓星星没有跟江仰汇报。自那天在日料餐厅碰见后，她再也没主动找过他，不论有无需要。
江仰也没问过她这边进展如何。他本身就忙，并不惦记。她不找他，他这投资人就跟不存在似的。
晓星星也是愈发忙碌，开公司永远都有一堆紧急事项，办完一件事后头还有十几件，公司里头成天都是一堆的事情。员工们年纪轻拿不定主意做不了主，什么事都要请示上级，大大小小全要汇报给晓星星定夺。好在大部分技术方面的问题，叶辰能解决。晓星星则主要负责各类运营问题。
备案批复下来后，材料进货、患者数据，建模模型等问题都一一慢慢解决了。眼见着样品就要制作出来。到了四月下旬，晓星星开始跑医院联系医生，以求建立联系，方便以后进行临床试验。
这些事本不该归她干，但公司现在人少，职能分工还不明确。且刚成立的小公司，她不亲自去，谁搭理啊。
只不过她一个新人，即使冠着繁星科技老板的名头，在那些医生们眼里，估计也和医药代表差不多身份。毕竟，创业的人街上一捞一大把，见怪不怪了。
她也不气馁，一次次地去找。收效甚微。
那天她在一家三甲医院意外发现康复医疗科的安姓医生是她同校的师兄，还曾有过数面之缘，便上去拜访。
安姓师兄并不记得她了，但对她还是比较热情。
寒暄几句后，晓星星尴尬地说明来意。师兄相当友好，完全不介意，还仔细问了她产品的特色在哪儿。
晓星星道：“我们的产品主要是帮助残疾人或身体功能障碍者恢复行走能力，促进康复训练，还有为老年人或身体虚弱者提供行走辅助，提高生活质量。”
晓星星把资料给他看，对方还算感兴趣的样子，让她样品出来了之后再联系他。她委婉地表达了做临床试验的请求，对方说这要看医院审批，但他可以帮她问问。又说他有很多自己开医院的朋友有这方面的需要，晓星星可以去私立医院问问。
至少不算希望破灭。晓星星一番感谢之后告辞。
她走出去没多远，想起那位师兄说着让她联系他，却并没有给她联系方式。
她一下子停在半路，想返回去提醒，脸上却莫名火辣辣的。她拔脚往前走，可走了几步，终究是现实打败自尊，折返回去要联系方式。
对方意外而尴尬，匆匆写了个号码塞给她。
晓星星拿着联系方式离开，不知是幸是羞，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上走廊，转去楼梯间，迎面撞上江仰正从楼梯间走出来，后头跟着赵扬。
晓星星一愣，本想直接擦肩，但那样未免太不像话，遂停下，表情别扭地打了声招呼：“江总。”
江仰无视掉她不情不愿的脸色，看一眼这楼层，明白了，问：“找临床医生？”
“我没提你的名字。”她立刻倔强地说道。
“……”
江仰被她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堵得无话可接，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上次那事儿。着实过去很久了。想想确实太久没管繁星的事，她不汇报，他也忙，没工夫管。不想这边还记着仇呢。
这人也是有意思，脾气比投资人还大。
他无声看她半晌，倏尔笑了一下，说：“在这儿候着。”说完，走了。
晓星星看他背影消失在拐角，无意识地转身就走，可走几步，又重新回来站好了等候。
一面费解地思索，他刚才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