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仰看着石壁上满满的文字，不知道从哪里才是头，于是踱步寻找。
最终发现，搬动尸骨的位置，就是全篇文字的起点。
“绝壁遗表。”
徐仰抬头一看，发现全篇文字有标题。
“在下徐天问，生于嘉庆十三年，金陵秦家家仆，孕有二女一子，能够在此绝壁洞穴一见，乃你我有缘，徐某先行拜谢……”
徐仰顺着标题往下读，这才明白那堆白骨为何会坐在文章的起点而非终点。
之前他低头而坐，原来是在行礼遇。
临死前还想借自己尸体给下一位来客行礼，倒也有几分黑色幽默。
徐仰笑着摇摇头，接着往下看。
“道光十八年，恰逢凶年恶岁，我受小姐嘱托，随她前往湘山西——”
读到这一句的时候，徐仰脸色微微一变。
金陵秦家……小姐？
徐仰倏然瞪大眼睛，立即贴近石壁，逐字逐句往下读：
“小姐乃长生八百年之人，每隔一甲子，她便托人收集湘山西天材地宝，孤身前往葬龙山，那里有她容颜不老的秘密……”
徐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不容有假了，还真是秦蒹葭！
徐仰转过头，看着自己放在石床上的那堆白骨，主人的身份已经彻底揭开。
徐天问……
他就是自己的高祖父！
“秦蒹葭不是说我高祖父葬身在了悬棺路么？这里可是断魂崖……”
悬棺路是一条山坡上的悬崖小路，下面是平原山丘，并不算太凶险。
而断魂崖已经属于杀龙谷的范畴，悬崖深不见底，如同地狱沟壑。
并且，
这里距离悬棺路足足有十多公里，在这层峦叠嶂的大山中，连峭山帮都用飞行装置当交通工具，自己高祖父怎么跑到这来了？
徐仰顺着文字继续往下看：
“小姐言湘山西格外凶险，要我小心行事，其实我家先祖天镇王便是湘山人，徐家桥就是他所修，镇守山里的魑魅魍魉，但我知道，湘山西凶险的根本就不是那些鬼怪传说，而是人。”
“一过悬棺路，小姐手下的两大权贵世家却在此地埋伏已久，一方堵住悬棺路尽头，另一方藏在悬棺之中，他们在此地讨伐小姐，是为知晓她的长生之秘，瓜分她的庞大资产，他们早就密谋对小姐下手了。”
“他们派了人数上百，企图将我等拿下，敌方能力低微，我一人扫之。”
写到这里，高祖父并没有花费太多笔墨去描述战斗。
仿佛站在狭窄悬棺路上击退百人，就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可惜，朝廷派了青龙边疆大将军，领精兵三千来追我等，我虽敌，但须得护得小姐周全，身负重伤。”
青龙大将军？
徐仰眉头紧皱，秦蒹葭告诉自己的内容，和高祖父写的差不多，不过秦蒹葭并没说明自己高祖父陷入绝境的原因是朝廷派的人。
“其实我徐天问纵横天下无敌，从未将任何人放过眼里，我若想大开杀戒，悬棺路的棺材都会排不下，我若下狠手，青龙大将军此行必将有来无回。”
“可我不能那么做。小姐不知，朝廷派人不是针对她，而是奔我而来。”
“开国皇帝有祖训，徐家不入青龙为朝廷所用者，必诛之，为隐瞒身份，我才待在小姐身边，担任略知武艺的家仆粗人。”
“我若在小姐身边还手，朝廷将视小姐为我共犯，必将联合追杀她，永无宁日。”
“小姐与我萍水相逢，但待我恩重如山，照顾我二女一子，让家妻不再跟我受苦。徐某武道虽化境至臻，可徒有一身蛮力，不过乡间莽夫，我与妻儿所得一切，全都仰仗于小姐，怎可连累她。”
“于是我从悬棺路越下，一路逃到断魂崖，精兵穷追不舍，我只得从崖边越下，断魂崖高百尺，便是我，落到底部也必死无疑。”
“我于半腰处停止下坠，双拳开山，挖通此路，我想等精兵退走，再一跃而上，当作诈死，从此隐姓埋名。”
读到这里，徐仰已是瞪大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高祖父的记载，几乎没有表明立场，只是客观的讲述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但是……
从他的文字里不难读出隐藏的内容。
自己高祖父就是个大狠人，纵横天下无敌，自由自在。
朝廷里的青龙组织想把他招安，但高祖父不肯，于是就跟在秦蒹葭身边隐姓埋名，当一个小小的家仆。
秦蒹葭并不知道高祖父的真正能耐，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武者，可还是尽自己的能力，帮高祖父照顾了他的家人，让高祖父过上了好生活。
高祖父安于现状，但好巧不巧，到了来湘山西的这一天，朝廷终于派人来追杀了，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青龙大将军，高祖父不愿意连累秦蒹葭，于是就一路跑到了这。
秦蒹葭误以为高祖父在悬棺路就牺牲了，所以一直找不到他的尸体……
“这种绝壁下，高祖父靠着双手就凿出了这样的洞穴，而且还身负重伤，当真是天外有天。我还在为自己的年少宗师之名沾沾自喜，和他一比，简直就如蝼蚁般。”
“不过……高祖父倒也和我曾经的想法一致，宁愿自由自在，也不愿意入朝廷。”
徐仰叹了一口气。
“等等！”
徐仰瞳孔收缩，似乎想到了什么。
叶长官那时候来找自己，不也是说自己是金陵徐家之后么？
难道原因也相同？！
徐仰赶紧顺着文字，继续往下看。
“可是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隐姓埋名，重新攀上去。”
“他们挟持了我的妻儿，在断魂崖上喊我的名字，骗我孩子，说我是失足落下悬崖。”
“朝廷百年来一直觉得徐家是威胁，除非我的孩子们能为他们卖命。”
“他们在逼我……”
写到这里，高祖父的文字不再那样飘逸了，写得有些歪曲，几乎能感受得到他当时的激动。
朝廷以他的妻儿为要挟，他如同被拔掉爪牙的猛虎，心里极为不甘。
“我妥协了，我没有回应，也打消了再上去的想法。”
“只有困死在这个洞穴，我的妻儿才有一线生机……”
徐仰几乎能读出高祖父当时的绝望。
他的后背即便万箭穿心，也无法将他击倒，唯独孩子在悬崖上方的一声呼喊，才将他彻底击溃。
“百年天地间，俯仰有耿光。”
“往后某日，我孩子入朝也好，归隐也罢，愿他能够随心而择，不必落到我这样的下场。”
“这篇绝壁遗表，我在断魂崖的半山腰刻了足足一个月，日升月落，我的气数也快尽了，不慎落入到这的客人，你我虽未曾谋面，能否告知我今夕何年？”
“我的孩子是否还活着？”
“徐家是否安然？”
“……”
“涕零，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