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我回头。
对上玄衣男子疼惜的目光。
他摘下面具,熟悉的眉眼让我眼里浮现热意。
“师尊……”
裴朝倾挥袖破了孜旭的剑气。
孜旭和衡衍都吐出一口血。
身旁的人扶起我,将我揽入怀中,而后抬眸看向高台两人,“替我清理门户,孜旭,你还没这个资格。”
四周死寂一片,好半晌才有人出声。
“华倾仙者复活了?”
“魔……魔尊……”
“华倾仙者没有死?”
“所以魔尊就是华倾仙者?”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派暖意。
师尊还活着。
师尊没有抛下我一人。
师尊回来了……
裴朝倾低头,他抬手指尖擦着我唇角的血迹,“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目光带着威压看向孜旭,“孜旭,你这个掌门当得真是极好。”
孜旭面露苦涩却又隐隐有恨:“师尊,你永远都偏袒洛岁,万事万物只要有她便再看不见我,师尊,我也是你的弟子啊……”
裴朝倾神色不变,“你意欲残害师妹,又使用禁术,将命格与容音的命格相系,窃取她的天资机缘,今日,本座便废去你功法,将你逐出师门!”
我听得心头一震。
原来是用命格相系窃取她的机缘。
容音好过,他便也能增加气运。
怪不得衡衍的徒弟,孜旭也对她爱护有加。
孜旭受了裴朝倾一掌,已经站不起身,他呕出一口血,眼底恨意弥漫:“洛岁,为何你一定要与我过不去!”
我收回目光,不予理会,只细细嗅着身旁人怀里的淡香。
香味像是刚冒尖的嫩叶,或是深林泉眼,透着冷冽,却让我心安。
裴朝倾还想处理衡衍,我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头。
衡衍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便宜他了。
闹局结束。
我被裴朝倾揽腰带着飞离天启山。
07
一路被带回小院,我环住男人的腰身不想撒手。
“师尊,我好想你。”
裴朝倾轻轻叹了一声,将我拥入怀中,“阿岁,今日,你太冒险了。”
他继续道:“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该怎么办。”
我闻言,心颤了颤,闷声道:“师尊,我在浮玉簪中看见了你,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所以我才去的。”
“不用如此涉险,时机到后,我自会回到你的身边。”
后背被轻轻抚着,裴朝倾吻了吻我的耳垂。
我身子一僵,没有吭声。
耳尖的温度越发灼人,我转移话题:“师尊怎么入魔了?”
“心中没了大道罢了。”
“那师尊为何知道我有劫难的。”
“嗯……”
裴朝倾犹疑了下,如实道:“因为我在浮玉中看见了我的结局。”
“师尊的结局是什么?”
裴朝倾垂眸,掩住暗色,声音沙哑:“失去挚爱,屠尽仙门。”
意识到什么,我怔怔然。
想到刚刚的话,我失神间已经问出了声:“师尊心中没有大道,那是什么……”
许久,我听见他柔声回道:“阿岁,是你。”
裴朝倾的眼睛很好看,往经岁月中,都是如佛子般悲天悯人,带着怜与疏离。
只是眼前,他的眸中倒影只有我一人。
佛子心中再无苍生大道,唯有一个我。
心口剧烈的跳动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我笑得开心。
“师尊,弟子心悦你。”
裴朝倾笑了,明明一身黑衣却像浑身散发金光,照得人浑身散发暖意。
互表心迹。
我又回到了从前般的日子。
偶尔收到凡人拜托去除魔镇妖,回到院子,等候我的是一桌好菜,和一瓶好酒。
日子平凡普通。
却是我曾经独自一人时求之不得的。
这日,我收到了天启山的请帖。
孜旭成了废人,已经不能担起天启山掌门一任。
这担子自然落在了衡衍身上。
请帖是衡衍仙尊与弟子容音结成道侣的喜帖。
我挑眉,将请帖递给裴朝倾看。
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放下,“阿岁想去?”
我点头。
收网的关键时刻,我可不能错过。
裴朝倾见我笑得不怀好意,也不问我何事。
只有满腔温柔,将糕点抵在我的唇间。
08
衡衍大婚当日,我与裴朝倾一同出席。
说起来,那日各家仙门看见裴朝倾魔尊的身份并没有反感。
当年的华倾仙者光风霁月,堕入魔道周身也不见一点煞气。
大家便也不怕了。
甚至见面还会双手作揖一如往日尊称一句:“华倾仙者。”
我看见,出席的还有赤狐几位长老。
我挑眉。
衡衍倒是真不心虚,还敢邀请赤狐族。
他莫不是不知道,灵根就算已经融入容音体内却还保留了那位半妖少主的气息。
赤狐嗅觉灵敏,怎么会分不出那灵根做何而来的。
我勾唇。
正好,还不用我费心思告知赤狐族了。
衡衍一身红衣,牵着羞赧的容音缓步走来。
果然。
容音路过赤狐族时,几位长老面色变了又变。
我小心探查过去。
容音体内的热毒已经被压制了很多。
想来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这样,衡衍可就是作茧自缚了。
婚典接近尾声,赤狐长老拍桌而起,“好你个衡衍,你联合我族叛徒,挖走我们少主的灵根就为了移给你心爱的徒弟,今日老夫们便取了这小丫头的命,替少主报仇!”
说完,他拿着拐杖袭去。
周围看客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么一想。
先前在极北秘境被魔族杀害的狐狸,就应该是赤狐族的那个叛徒吧。
衡衍将容音护在身后,自己则去和几位赤狐长老打斗。
容音注意到席上的我,咬着牙恨恨看来。
我冲她一笑,想了想,传音过去。
“这就恨我了?”
“你可知我为何告诉衡衍与你双休才能压制你的热毒?”
见她不明所以,我非常贴心的为她解惑。
“衡衍修的无情道,道法容不得他有情,师徒情谊可断,但道侣可不一样。”
“他对你有了情欲,便是他修炼中最大的阻碍,要想成大道,便只能……”
“杀妻证道。”
看着容音苍白的脸色,一副摇摇欲坠受不得再次打击的样子。
我没再激她。
但我话可还没说完。
衡衍要是想成大道,唯一破解的方法便是杀妻证道。
但他对容音是真有情,又有欲念的加持,便会生出心魔。
就算他杀了容音,他也成不了大道,只会被心魔生生折磨。
但他若不杀容音,抛弃大道。
他的修为就会逐渐消退。
马上步入化神期的衡衍将来会连一个金丹修士都打不过。
要是这样,他怎能拦住赤狐族取容音的性命。
他护不住容音,便也会受心魔之扰。
死局。
一个我精心为衡衍打造的死局。
不过眼下弄巧成拙,又多了个乐趣。
容音知道衡衍会杀妻证道后还会不会心甘情愿毫无惧意的留在他身边呢……
有意思啊有意思。
我兴致盎然,转头去看裴朝倾。
只见他早已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裴朝倾笑着:“没有,阿岁好看,我便多看了几眼。”
我默自脸热。
10
从天启山离开后,我已经了却了仇恨,和裴朝倾避世在这一方小院。
浮玉簪的预示是我和裴朝倾平安顺遂。
我便放心地将它簪在发间,当成一个普通的白玉簪。
等我再听到天启山的消息,是两年后。
衡衍对待容音很好。
但容音因为我的话对衡衍生了疑心。
她害怕自己的师尊会因为大道将她一剑刺死,也害怕离开衡衍会被赤狐族剜了灵根。
担惊受怕之下,她竟比衡衍更先生出心魔。
在一个晚上,心魔失控的容音将衡衍刺死,而后狼狈逃出天启山,被蹲守的赤狐族啃噬撕碎。
我看了容音逃跑的路线。
她根本不是要逃跑。
被心魔所困,衡衍要杀她是执念。
对我的恨也是执念。
她是想来杀我。
可惜啊可惜。
没找到我,先遇见了赤狐族。
我依偎在裴朝倾的怀里,“师尊,你是不是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如果一切只是浮玉簪的推演,那我心底的恨为何如此强烈。
裴朝倾轻吻我的额间,缓缓开口:“浮玉簪并不能预示结局。”
“什么……”
“浮玉簪的作用只是在你奄奄一息时保护你的魂魄。”
裴朝倾声音微哑:“阿岁,是我去晚了。”
我握住他的手,“不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后来,我知晓了。
浮玉内我所看见我的悲惨结局都是真的。
裴朝倾飞升前赠予我浮玉簪,在上界等我。
后来我被衡衍楚沅所害,浮玉簪保护了我的魂魄。
裴朝倾赶来时,为时已晚。
他只找到了浮玉簪内我的残魂。
于是,他生了心魔,成了飞升后堕魔的第一人。
他查清起因后,屠尽了天启山。
天启山孜旭衡衍容音,都在最后死于他手。
裴朝倾又耗尽自身神元,扭转了时间。
只是我重活一次。
他却还是那副入魔的样子。
无法,他便佯装仙逝,将浮玉簪再次赠予我,骗我说,浮玉能推演万事万物,其中便能窥见结局。
往后,便是我知晓了结局,反杀孜旭,衡衍,容音三人。
只是裴朝倾动用神元耗损太大,便一直在魔族闭关修养。
在仙门大比上才匆匆出关赶来救我。
我听完心绪复杂,问:“所以浮玉簪我看见的画面都是你幻化的,是么?”
裴朝倾摇头,“不是。”
想来也是。
如果是裴朝倾,他不会让我出现在仙门大比孤身置自己于危险中。
哪怕他知道他赶得急来救我,他也不敢冒险。
我拿出浮玉簪,再次想窥视,只是画面一片空白。
但虚无中浮现出一句话。
[既以得所求,浮玉已是无义]
我愣神间,簪子已经随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