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宁国之后,在驿站歇息,好好清洁休整,也好重新捋顺思路。
“不是怀王的人?那还有谁要杀他?”
张啸玉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这事越来越乱,原本还能想通的关节开始变得复杂扑朔,好像离京城越近,事情便越不受控制。
他就好像被困进浅滩的鱼,一下子失了方向。
柳如风也有些没有头绪,但却万万不能就这样停在此处,只是缓缓说出打算。
“眼下要将这些都上报官家,此时莫要慌乱,既然不是怀王之人,便无需太担心,自然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朝中如今,官员之间,忽略了底下的互相争斗夺利,多是靠着林相和怀王两座大山。
林相如今是三朝元老,但最初只是一个寒门进士,是倚仗了原本文臣之手的秦老太师,入赘秦家之后,方才有机会进高门,登如今高位。
所以原本的世袭贵胄,并不看得上他,所以在最初开国之时,并不得重用。
可是后来先皇继任,老太师手下门生多在朝中任职,势力越盛,自然对自家女婿也多有栽培。
加之如今官家最初受教于林裕昌,所以林相也算半个帝师,因为便是最早辅佐官家夺位,故而才能在老太师故去之后在朝中站稳脚跟。
若那人不是怀王之人,便有八分可能便是林裕昌的人。
只是接下来所行还是要小心,京城暗流汹涌,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算计之间,便是一步行差踏错,都会万劫不复。
朝中两方势力,怀王已经渐渐不再容于官家眼中,若是渐渐将人除去,势必也不会想叫林相一家独大,看样子,官家的眼睛瞄到他们身上了。
“只是敏言,这次南凉一役很不像你的风格,你行事稳健,这次行事爽快果决。官家应当是有意在军中栽培一个人物,应当,是看中你了。”
柳如风说着,一双清明的眼看向张啸玉,张啸玉只觉得好像一下子被眼神打透了心神。
想到张月君的身世,反而有些慌乱起来。
“我也不问敏言是得了谁的指点才有如此进益,如意下葬之事还是多亏了敏言,说到底我柳家还是亏欠的。若敏言不愿钻营,且信得过我,便由我来,只是怀王和林相……我实在不愿放过。”
柳如风的拳头攥紧了,他表现得愈云淡风轻,心中之恨却愈深重,食肉啖血不解其恨。
宁国京城繁华,食肆正店鳞次栉比,客商往来,车马盈市,是地方府城根本无从可比的。
“哥哥,这还是我头一回来京城,真热闹。”
杨顺康骑马行在陈应身侧,一下子京城的繁华闯进双眼,好似陷进曾经不能企及的幻梦,被惊艳到了一瞬。
他之前见过最繁华也只是府城,这里,实在是太热闹精巧,叫人移不开眼睛。
张月君因为是女子,须得乘轿入京,所以只能撩开帘子看见外头景象。
京城还是原本的样子,并不会因为今日死了谁就不转。她眼中所见的商铺有些已经换了新的牌匾,也有些一直伫立,没什么变化。
他们进了京城之后,便已经被安排好了要去何处,迎接的宦官将柳如风等人引着去面圣。
“柳郎中,张指挥使,陈副指挥使,官家传唤,且随奴婢进宫面圣。”
张月君等人被安置驿馆,刑部的人也已经将齐开济领走,杨顺康与羊临几人从未来过京城,四处逛着开开眼。
如今驿馆的房间里,只剩下张月君和唐蓬安两个,唐蓬安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栽着,没什么形象地歪成一团。
“京城的驿馆就是不一样,立了功,给安排的天字号,这是我这阵子住过最舒服的了。”
她一直以来住着的都是帐篷,或者是军营的营房,硬床冷衾,可比不上这驿馆里面晒得软热的被褥床垫。
张月君出神想着什么,没有听着唐蓬安的话。
今日他们进宫城,便会摸到几分官家的念头,以方便更好地揣度圣心,更好行事。
齐开济明日会审,白老将军故去,白家嫡系已经没了几个能抗住大事的人了。
但白老将军妹妹是当朝太后是怀王的亲娘,白家嫡长孙女是当朝皇后,太子也是白家所出,几乎都是裙带绷出来的关系,朝中贵胄几乎都是白家姻亲,盘根错节之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倒台的。
眼下思虑,怀王并非是表面那样蠢笨愚钝、招猫逗狗的一个人,他到底为何而谋,却有些看不透。
白家不是他赵云轻的白家,这样几番下来为着赵云轻赴汤蹈火,又四面敛财,实在蹊跷。
毕竟不管怎么来看,白家皇后所出的太子明显才是更优的选择。
她站起身来,推开窗,外面的风里夹带着食物的味道,还有一些人交谈说话的声音还有细微的铃响。
“我家公主,是汗王手心上的宝贝,这马自然也要吃最好的,豆子草料都要照顾得精细,不能怠慢。”
她低下头去,见不远处一个穿着赤蛮服饰的仆役,手上牵着一匹皮毛光顺的黑马。
马儿鬃毛被修剪出三花,鞍子看不清花纹,但是瞧着是精细的,胸带是红色的织布,下头坠着金丝的铃和流苏,骨肉匀称板正,毛色黑亮,被照顾得很好。
公主……
张月君的记忆力里,闪出一个纵马射箭的红色影儿,北地草原上最漂亮的女子。
“乌昙……”
原本隐在下面檐下的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正红色的衣衫,高高束起的长发甩开,腰上的坠着璎珞,层叠着点缀在上面,灵动明媚。
下面那女子抬起脸来,看见有一个女子隔着窗子看她,粲然一笑,去低头摸了摸那个马儿,便又离开了。
乌昙是赤蛮二王子的同母胞妹,性子爽朗明媚,从不说假话。
赤蛮公主,这个节骨眼来到这里,不可能是为了她自己来的。
她关上窗子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唐蓬安已经睡得很沉了,窝在一边的榻上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张月君拿了一边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悄声走出屋中,却恰好遇见乌昙在隔壁的门口,身上的红衣被风卷起一角,随着风的方向摇摆。
“我叫乌昙,是赤蛮的公主,你叫什么名字?”
“禀公主,妾姓张,名月君。”
乌昙放开已经抓住快要打开的门把手,脚步轻快地走到她面前,凑近了面庞去瞧她的眼睛。
“本公主之前认识一个人,她的眼睛也总是这样好像装了很多东西的样子。”
她直起身,一个漂亮的翻身坐在栅栏上,发梢打了个旋儿,一只手撑着,半个身子都悬在栅栏外面。
一块红色的宝石坠子在被她抓在手心,朝着张月君灿烂地笑着。
“她是一个小将军,清冷俊俏,还救过本公主一命。”
张月君就势倚在她对面的墙面上,瞧她迎着太阳热烈的笑,心中略微怅然,这小姑娘真的又热烈又坦荡。
“公主的朋友?”
乌昙听她叫自己公主,才侧头看着远方笑起来,唇齿洁白,眸色明亮。
“对啊,可是她死了,但是你,一定得好好活,听见没有。”
还不等张月君再与她说什么,乌昙便从栏杆上跳下来,窜到门口。
“对了,别信我,从现在之后的以后,都别信。”
乌昙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又很迅速地推开门闪进屋里。
张月君抬头看着她门前挂着的牌子——天字一号房。
夕阳已经铺满了天空,陈应和张啸玉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并不如何好。
尤其是张啸玉,在驿站门口的时候还装的云淡风轻,待到人都走了,却已经是完全忍不住了。
“那白孟府竟然早早就安排了人救下自己,竟然将全部的罪责都推在齐开济身上,他倒是成了被迫行事劝谏不成的好下属。”
张啸玉迈着步子推开门,眼睛瞄到唐蓬安还在睡着,就戛然而止收了声。
她和谁都说话,就是不和自己说话,有些委屈,但是还心疼她疲惫,就又等着张月君从里面出来,才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睡在三号房,那边通风更好。”
张啸玉眼神瞟了一眼上头的牌子,然后朝着三号房走去。
“蓬安说这间窗子少,适合睡觉。”
张月君解释着,眼睛瞟了一眼隔壁天字一号房的窗子,灯是灭着的。
再一垂头,却发现人在下面,骑着马仰头朝着她摆手。
“乌昙?!你怎么在这?”
“大傻蛋!想我没有!”
张啸玉见着底下的人,皱着眉头很惊奇地喊出声来,底下的乌昙朝着张啸玉喊了一声,唐蓬安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探出一个脑袋。
“怎么这么吵?”
乌昙性子坦荡贪玩,经常穿了宁国的服饰,悄悄溜到北地的城镇里玩耍,吃些吃食,或者赌钱喝酒,张啸玉家中又在北地开了食肆和酒馆,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她一直说自己是赤蛮的公主,可是说得越认真越没人信,毕竟那时正在打仗,谁会相信敌国的公主会跑到宁国的地盘上来玩乐,宁国官话说得味儿比北地的宁国人都正,就更没人信了。
张月君当时不是查过,可是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做什么不利的事情,赤蛮当时一直处于下风,这样必胜的局面,张月君并不屑于以一个无辜之人做筹码,便悄悄叫人监视,就由她去了。
后来赤蛮二王子又被打得落花流水,在等着宁国是否答应和谈,便更不用在意她了。
也是这段时间,乌昙和张啸玉醉酒,张啸玉与她赛马输了,便只能被她叫着。
“你来宁国都城做什么?”
“我来,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