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玉那人，既然放心叫林梦槐来，试着接管江洲的生意，就说明这丫头有几分斤两在。
张月君原也不指望她不察觉，不然也不会扯她的衣服。
“小姐，我原是栾城人，他在渠安清理盐蠹，我夫君与你兄长也是相识。”
林梦槐将梳子递给她，所有的侍女都被打发到外面去了，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
“个中事情，略知一二，我担心，江洲盐祸，与程通判有关。”
她话音一出，林梦槐惊愕，转身开门，检查了院中并没有其他人，才凑近了到她面前。
“这样大的事，没有证据，你这样说，是会被下狱的！”
张月君自然没有证据，但是若她猜的没错，程通判夫妇，不仅贪贩盐之利，还将林家家财也算计在内了。
毕竟张啸玉前段时间遇刺实在蹊跷，因为本来那些盐蠹不必了结他的。
不管是朝廷派谁来，他们都是铤而走险，只要像之前一样找人顶锅，便很容易粉饰太平，消停一段时间。
杀了朝廷命官，反倒更风险更大些。
但若是与程通判有关，只要将张啸玉一死，林家夫妇只有林梦槐一个女儿，又因为早年和族中闹掰，并没有别的亲故。
就是张啸玉名义上的双亲，只有张啸玉这一个儿子。
若套牢了在江洲的林梦槐，其又是一个说不上什么话的女子，那林家巨富，不就是唾手可得？
这不比贩私盐强多了，不仅钱财丰厚，而且钱还会生钱。
银钱丰足，打点上下，疏通一二，多少人笼络不住？
虽说人人都喊为官要清廉，但进了官场，所见越多，欲望越鼓胀，有了一笔巨款，很多事情，都会简单许多。
张月君不疾不徐将头发盘好，收拾利落之后，将那支干枝梅的发簪插上，站起身来。
“我没有证据，但是你不是也知道，张大娘子有多想要你的家财么。”
林梦槐虽不一定面面俱到都想到细处，但是也大概知道些张月君怀疑的理由。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好像抽到一根丝线，摸着摸着，却发现后面还藏着又黑又密的一团。
叫她遍体生寒……
“我哥哥知道吗？”
“我猜他现在应该不知道，但应该也快知道了。你不必过多担心他，既然他将江洲的商铺交给你，就是相信你可以独当一面，做他的后盾。”
这话，实在太像那个人了，林梦槐错愕地看着张月君，一直到她走出院子，才缓过神来。
见她这幅恍惚的样子，皎月不解地问道。
“小姐，怎么了？”
林梦槐微微攥拳，她确实不能在仕途帮到哥哥。
但是既然哥哥信她，而不是像别人说的，找个可堪托付的妹婿，而是让她亲自试一试，她就不应该辜负这份信任。
月光朗照，天色清寒，张月君在巷子里等了没一会儿，一个黑影从程府的方向窜过来。
听他说完，张月君捻了捻手指，往回走。
和她猜得差不多，但她还是高估了张大娘子的良心，可这事情急不得，还得小心谋划。
走到明湘那门口，她又想起小院里，还有三个官话都说不利索，不清楚敌友成分几何的“朋友”，便觉得脑袋疼。
推开房门进去，却发现明湘在屋中等她，看样子应该是坐了有一会儿了。
“我看你迟迟没回来，有些担心。”
张月君垂着手臂，瘫在床上。
“没什么，嗯，果然知道了些有用的，但是觉得很头疼。”
明湘搬了一边妆台下的凳子坐在床边，他既然已经挑明了男女，便不能像之前那样亲近了。
张月君踢掉了鞋，身子在床上拧成一个麻花，脚朝后勾着床里面的边缘，脑袋却扽着仰着脸看明湘。
“我要是个猪脑子就好了，什么也不想，应该一点都不累。”
明湘听了抿嘴笑起来，曲了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又按住她的脑袋，轻轻揉起来。
“你在我这里，便不要想太多，算是给你留个清静地方，到我这里倒倒苦水。”
明湘身上的香味很特别，像北地那种干冷凛冽的风，里面稍稍夹了一点点清香。
她闻了就困，明湘的手指力度又刚刚好，按的她眼皮发松，没一会儿呼吸就匀了，就那么睡着了。
明湘松开手，将她的发髻松了，有把拧成一团的人摆正，盖好了被子，才出门去。
他出门招招手，那个跟着张月君的影子，便上前来，将今天的事，详尽地说给他。
刚说完，外头忽然下起小雨来，虽说是雨，但是却冷，里面夹着一些小颗粒。
明湘伸手去接，看那小块的冰晶，在手心慢慢地化来，轻轻笑出声来。
“程老二，我记得总在咱们瓦子里混，还特别喜欢花魁娘子，玩多了，就容易玩脱了，断子绝孙，应该很容易吧。”
那黑影得令，又重新隐去。
听得云渺在心里打算着，今天对张娘子好像不够好，明天一定得再好一点才行。
江洲屯驻，除了平日的简单训练，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差事之外，并无别的事，所以江洲军营，十天一休假，从来没荒废。
不管张月君现在知道多少，怎么打算，江州府之事，只得等着陈应从军中休沐回来再议。
张啸玉那边，栾城的伙计还算靠谱，但是江州府却不一定，所以借了明湘的人，将张月君发现的消息送到渠安。
这十日里，张月君就上午教习那些明湘收养的孤儿，午时吃过饭，到小院去教羊临三人。
略有忙碌，但很充实。
羊临他们很勤奋，但是勤奋好像并不怎么好用，十天下来，就只有元适改变大些，勉强说得有模有样了。
可羊临和梁郊，还是那副听得懂，但说出来没人能一下子听懂的状态。
所以元适经常在他们两个面前展示，另外两个人不服气，就在张月君面前闹起来。
嗯，看着挺不聪明的样子，不太像是能藏住事情的。
“公子！您回来了！张管家，在教我们说官话。”
张月君正在校字音，门开了。
只有陈应一个，羊临率先按照张月君教的作了个揖，呲着一口好牙，笑得真诚又阳光。
但是陈应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张月君抱着一卷书，波澜不惊地笑。
他就知道坏了。
“张管家人可好，您可要好好奖赏她，可辛苦。”
梁郊还凑上来夸，虽然他官话说的最差。
陈应尴尬得点头，然后快步走过来，拉着张月君的手走出门去。
“这……我可以解释！”
陈应不知觉地觉得嘴唇干得说不出话，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
张月君将手上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这件事先放一放，有别的事得和你说，但是得到明湘那里，这里不方便。”
陈应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得等着杨顺康回来，才能出去。
杨顺康是回来了的，只是先去买了好些肉食，他在军营了吃得太难受，实在需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这憨货人实诚开朗，和院子里的三个没一会就玩到一块去了。
所以陈应介绍之后，很放心地跟着张月君一道，到明湘的宅邸。
陈应和明湘相对而坐，不需要说什么话，抬眼对视，这时候忽然就默契极了。
“你被发现了？”
“嗯。”
“你也？”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