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瑾摇头失笑：“听这称呼，倒是生分了。”
洞穴里无风流动，而少女那垂在身侧的广袖却是无风自动，轻轻吹鼓着，颈后披散而下的乌发光泽靓丽，柔顺的像是银河流川，让人羡慕。
不知道是不是央瑾换回自己古画时模样的原因，舒柏有些不敢直视她，垂着脑袋，低声道：“称呼而已，您的确是我等的先祖。”
央瑾眼神一利，看他：“抬头！”
舒柏瞬间乖巧抬头！身姿直挺，双手紧贴于裤缝：“是！”
央瑾上下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量什么...
“舒柏，不要折了你傲骨。”
还是一副女人模样的舒柏一愣，眼神终于敢对视上央瑾的目光，轻微颤抖着面部肌肉。
“...是！”
一声喊下，心中有这难言的感动，在胸腔不断流淌。
嫂子...
央瑾气场全开的时候，其实威力不比衡曦差。
在衡曦面前，舒柏他们喘不过气，就仿佛有座高山压在他们面前，他们只能仰望，追随。
可在央瑾面前，在少女清澈温和的注视下，舒柏却是由心的有些卑微，似乎...自己不配瞻仰少女的容颜。
这两者给人气势的区别，也是来自于央瑾衡曦从小环境的不同。
一国帝姬，万人敬仰。少年将军，将领尊重。
舒柏态度上的异样，央瑾怎么会忽视。
正是因为注意到这点，她才出声提醒。她不希望舒柏因为这些而疏远了自己对她的态度，以往怎么相处就相处，没必要拉远距离。
她能理解舒柏对她的尊敬，但不接受舒柏对自己的贬低。
将军用心良苦培养出来的将士不应该是这样。
纤手扬起，水雾飘出，少女浅笑：“保持这个体态，舒柏。”
晶莹水雾竟然带着一股暖流，像是支柱一样的漂浮在舒柏身边，给予舒柏一种安定的感觉。
心情逐渐平稳，舒柏胸腔起伏，高声道：“是！”
不同前面两次地声音，这次声音洪亮足气，听得人心神振奋！！！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央瑾笑道：“那走吧，再耽误下去，常凛他们就要赶来了。”
虽然她已经不打算继续隐瞒身份了，但是突然让常凛两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怕是会惊吓到他们。
而且...
比起一下子漏泄，央瑾还是更喜欢循序渐进。
好吧，她承认就是有些恶趣味了。
她期待看见，常凛包岩逐渐发现真相的表情变化。
舒柏不知道少女心中所想，快步跟上她的脚步，二人都没有继续理会地上已经磕得血肉模糊的村民。
一脚，天差地别。
他们从脏乱满是泥土和石块的地洞里，踏进面前雅致华丽的太和殿。
昏暗的宫殿瞬间随着二人的进入，亮堂一片。宽敞透亮的屋顶上花纹，雕塑无一不透露着打造人的精美细巧。
玄光明亮，照清了大殿所有角落，同时也扫去了进入大殿人心底的阴霾。
舒柏一脚踏入后，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被这华美又不失素雅的宫殿内部装修吸引了。
巧夺天工...
这是舒柏暂时仅能想象出的形容词。
央瑾走在前面，好像从他们相识以来，舒柏都下意识慢少女半步，非不要时也会离她三步远，站在不远处默默守护，等待她的命令。
就如同一个贴身的禁军护卫。
也许...从一开始，第一次见到央瑾的时候，舒柏心里就下意识敬重这位带人温和却又透着疏离的少女。
为她一身不管气度风华而折服，为她为人处世的态度而敬佩，为她这些年来对世界人类的付出，而感到惭愧敬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殿，她们走得是正门，入眼就是金銮高座和栩栩如生的飞龙石柱。
太和殿是政务大殿，只有一间正殿和两间侧殿。
正殿是每日君臣早朝的地方。
侧殿倒是不常用到，央瑾是那仅有的常客。
以往央国国君早朝的时候就喜欢把女儿放在侧殿，让央瑾一块聆听群臣的会议。
小小的女童一个人坐在偏殿，边吃着糕点边聆听着他父皇和皇兄与大臣商议朝政，那双还不是很长的小腿在半空中晃悠晃悠。
这便是央瑾自能自己走路就每日遵守的日常，从牙牙学语的幼童，到身材开始拔高的十二岁女孩。
央瑾当时年才十二，却已经近十二年的朝政，自十岁后央国国君和太子还会时不时来问女儿（妹妹）一些关于政务上她的见解和看法。
对于央国国家的朝政，央国国君从不瞒着他的女儿，对两个子女向来都是一视同仁，日常安排的授课内容也都相差无几。
央瑾皇兄学什么，央瑾也学什么。
故而央瑾虽为女眷，但对这太和殿却是熟悉得很，就是哪个位置曾经站着哪位官员，她都能一一道来。
莲步缓缓移动，步态袅娜娉婷，少女一步一步走向最高点。
她记得再清晰又如何，央国已亡五千年，过往的那些也剩下这些不会言语的死物了。曾经君臣和睦的太和殿，也剩下她这一人。
她再无机会与父皇皇兄争论民生社稷，与朝臣对峙诸国现状...
这偌大的太和殿...只剩她央瑾一人...
央瑾一直以来最悲伤地不是央国灭亡，而是央国上下君臣百姓，除她无人生还！
随着时间流逝，那个国家朝代能够亘古留存！？
可当年九国，除了她央国，其余八国再不济也有两三人一同成了古画，现在一同活在这世间。
而她...是真的独身一人...
随着少女走动，舒柏恍惚间好像看见她身边两侧隐隐站这一排又一排的古服大臣。
他们衣着得体，品阶分明的发冠腰佩显示着他们的身份，等到少女走到那金座之前。
只余半步距离...
“臣等！拜见吾君！”
近百官员齐齐俯身下跪，对着上座的少女叩礼附拜，面上皆是一面虔诚敬仰。
“平身！”
巍峨雄伟的声音落下，一日的早朝就此开始...
央国以往的景象，仿佛如电影版在舒柏面前一一再显，中年儒雅的国君端坐上首，下面是他忠心耿耿的臣子，和他性情温润好学的儿子。
几方人常常会因为意见相反驳而怔愣面红耳赤，各有各的理，全都不顾各自的形象和地位，甚至有大臣会当场摘帽大骂，冒犯天子威严。
而这为得，只不过是讨论出一个对百姓最好的政策。
而座上的国君也不在意臣子的冒犯，他也很没形象的撸袖对峙，吵得满脸通红。
可等商定一个最好的方案后，上下两边人又会马上握手言和，笑嘻嘻继续早朝。
这...就是古央国吗？
继古街小店之后，舒柏再一次见识到五千年前的古央国是何等风貌。
亲民，爱民，为民。
不止央国皇室如此，央国各阶官员也是如此。
上下一心，君臣百姓相互信任，这样国家如何能不强盛繁荣啊！！！
更何况其中又有...
虚虚的眼神飘向央瑾，又有历任帝姬庇佑，不怪乎当年的商国哪怕留下残暴不仁的名声，也要情急攻央。
因为随着这一代帝姬成长起来，那商国争霸的野心就彻底不破自灭了。
历代央国帝姬成年后都有将天下力挽狂澜的本事。
这点就是对历史一窍不通的舒柏也都知道。
特别是确定央瑾身份后，他也是去查过一些资料。
央国帝姬，据传拥有九国最可怕力量的人。
再想起昨日杜绍祺所说，央国必亡...实乃当时局势不可避免的问题，谁也阻拦不了。
央瑾高居于上位，身型纤细却异常坚韧挺拔，她俯首看着殿内金銮鹤羽，眉眼深沉，明亮的瞳孔中闪烁着清浅到不可查的金蓝两色。
殿宇内很干净，一尘不染，甚至没有一丝尘土。
舒柏自央瑾登上高位后，就安静地站立在正殿一侧，环视着一方室内。
他也注意到这明显不符合常理的一幕，紧皱起眉。
“皱眉皱多了，会显老的。”清润淡雅的声音传来。
闻声，舒柏视线从宫殿上收回，就见央瑾不知道什么时候低头笑看着自己。
“先...央小姐。”
他下意识又想喊“先辈”，看见央瑾面色后及时止住，不过让他继续喊“嫂子”...
他也是喊不出来了。
所以他低头，笨笨地将称呼改回了“央小姐”。
央瑾并不在意舒柏这称呼的几番转变。
她悠然随意在龙椅前来回走了几步，她道：“这里应该和那家小店一样是有人特意保留下来的。”
手中不自觉的银绕着水雾：“也不知道什么能力，居然能让物件安然保留五千年之久。”
眼神一丝不落地打量着这座殿宇，感叹道：“这样的成就光只有人就可以完成吗？”
心中疑惑重重，叹了口气，她才遇小哈分开几日，就有好多问题想要询问。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天地留给她的问题越来越多。
古街小店，先祖的尸体，现在又是这太和殿...
这些事情究竟都是何人所谓，是同一批人嘛？为什么这么做！？
还有，她们这些古画...
央瑾拂开胸前一缕长发，是什么原因能让天地跟集邮一样的，让她找齐其他古画？
真的是因为古画“沉睡”而带来的情绪失控嘛？
央瑾是不相信这点，她觉得事情比她想象越来越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