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女她其实谁都痛恨。
促成了这个入赘的约定,应该是打着的主意,就是要让两家相互怨恨,却又因为一个约定不得不相互依靠。
就是那种又爱又恨的复杂心情。
弃之不用可惜,用了又觉得恶心。
嗬。
想来,那个需要冲喜的钱氏女,应该是自甘为妾的钱氏嫡女的侄女。
“公主明鉴,您说得很对。需要冲喜的钱家姑娘要称呼那位钱氏女姑姑,正是她嫡亲的兄长家唯一的嫡女,但因为后院宅斗,不小心着了道,从娘胎里就带着病根,身体那真的是多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晕厥倒地。”
“所以,把这个病怏怏的侄女和金家那位声名在外最优秀的郎君凑对,是她对两家的一个报复。这么说起来,金家那位小郎君,应该是金国公府嫡女所出的嫡子了。”
姝画眼睛一亮,总算也分析出来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真想不到,那位自甘为妾的钱氏嫡女,竟然会看得这么长远。
还真的是为了膈应两家,哪怕隐忍十多年。
“你去打探一下消息,为何两家会听从那位钱氏大姑奶奶的提议。本宫感觉,这其中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毕竟,她对于钱家来说是个罪人,应该要断绝关系也不为过。对于金家来说就是个尚不得台面自甘为妾的贱婢,正室夫人必定视她为眼中钉,两家吃力不讨好的人,却能够促成这个姻缘。”
若是说没什么猫腻,李思仪不相信。
“公主,属下这就去仔细打探消息,您要这个时候回城吗?”峥月应了一声又问。
“你先去打探消息,本宫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李思仪微微地颔首,就扶着姝画的手说:“看来,本宫不得不回城了。县衙都被砸了,本宫总要去坐镇,弄个明白。”
这个时候,不管是县令说什么,估计都无法平息民愤。
摆明了,那些百姓们是被人给挑唆了。
正处于群情激昂愤怒的时候,谁也听不进去各种解释,只会感觉是在狡辩为自己脱罪。
除非,用足够多的人镇压。
那就坐实了幕后之人挑唆的事实了。
为今之计,只有李思仪亮出自己的身份,用她的身份转移注意力。
让百姓们从激昂愤慨情绪里挣脱出来,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去亲眼所见真正的事实。
这样才能最快解决问题。
真的是一刻不省心。
幕后之人总会在她出其不意的时候,伸出罪恶之手。
李思仪着实反感那个人。
可不要让她逮住了他,否则的话,李思仪只想要把人扔进空间当食人花的花肥。
因为再多的理由都掩饰不了,其险恶龌龊的用心。
等回了城的时候,李思仪看到大街上的人议论纷纷,总觉得好像事情再次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波折。
都不用问任何人,就可以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真的吗?”
“我可是亲眼所见啊!那位金家的郎君哟,满脸的鲜血淋漓,啧啧,看着就像是话本子里面说的从修罗地狱里面出来的恶鬼——”
“天呐!他明明看着如此的风光霁月,竟然也会做出手刃岳丈一家的恶事!”
“吓死个人了。”
……
李思仪和姝画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底写满了如出一辙的无奈。
真想不到,他们前几天出城还和那位新郎官有过一面之缘,也听了周围百姓们的议论之声。
但决计不曾想到,他会成了个连环凶手。
人不可貌相。
但,事实胜于雄辩。
谣言止于智者。
毕竟,还没有审理,一切皆有可能。
李思仪吐出一口浊气,若是沈少阳这个时候出现了,他必定三个时辰之内可以破案。
如今么,就只能李思仪自己发挥了。
远远地看到了县衙,啧啧,还真的人声鼎沸,且臭气熏天。
“凤安公主驾到——”
姝画取出了令牌,高举着,在外面开路。
众人一怔,继而纷纷地跪在了地上,悄悄地看过去。
李思仪穿着的虽然不是公主的吉服,却也是华丽无比的宫装,头顶戴着的是属于公主的六尾凤冠。
县令听到动静,一脸的狼狈冲出来,哭嚎着跪下来说:“下官恭迎公主千岁,公主殿下,您要为下官等做主啊——”
实在是太冤枉了。
当初他老师审理的案子他不是没有翻阅过,之所以那么宣判,还不是因为钱家和金家自己都做出了退让,达成了和解么?
两个苦主都不乐意继续追究了,且没造成什么人命伤亡,老师那样的结案也无可厚非呀。
想不到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有人翻起了旧账,还聚集了那么多百姓们围攻县衙。
直接被臭鸡蛋烂菜叶包围了。
“诸位,稍安勿躁。你们砸县衙,难道不知道触犯了律法?按照我朝律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砸县衙首先你们自己就需要判拘留十日,还要罚银子二两到十两不等。不知道诸位是否因为家中有人免试入读女子书院省下了一笔银子,所以正犯愁没地方花用呢?”
姝画得了李思仪的暗示,走出来,特地用了内力把声音给扩散出去。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立刻清醒了。
是呀,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跟着砸县衙了?
一开始,就是凑在一起探讨,顺便忿忿不平说了几句。
怎么就演变成了触犯律法了呢?
“公主饶命啊,草民没有要砸县衙的意思,实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了——”
“是呀公主,草民不敢了,求您恕罪——”
“不要听她胡言乱语,这县令身为父母官不好好的以身作则,为民请命,只想着浑水摸鱼得过且过,我们老百姓能有什么好日子?”
就在这个时候,从人群里面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出来。
姝画一跃而上,精准地把那个把脑袋用帷幕包裹起来的人拽起来,狠狠地把他扔在了空地上。
他摔了个狗啃泥,也啃了一嘴的臭鸡蛋和烂菜叶,立刻不顾形象地大吐特吐起来。
“原来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煽动人心,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冤屈,才会如此胡言乱语?”姝画踹了一脚。
那人立刻发出了怪叫声,幕僚落下,露出一张贼眉鼠眼的锥子脸,他惊恐地说:“什么意思?草民不懂你说什么!”
“你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谁听不出来?既然不承认,来人,直接打三十个板子先!”姝画哼了哼,就返回了李思仪身边。
姜离抬手丢了一只蛊虫,那人立刻满地打滚着说:“我说,我说,是金家那位钱姨娘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让我煽动民心,最好是砸了县衙。还说当初那些芝麻绿豆大小的案子,那个老匹夫太较真,如今是他的弟子做父母官,那就让他的弟子替他受过……”
闹了半天,他们都被当成了枪使!
太憋屈了。
众人直接跪下来认了错,并拿出银子来,还有一些手脚麻利地直接对县衙进行了清扫。
很快,就焕然一新了。
这个时候,李思仪被县令请进了县衙,县令为难地说:“公主,如今那位新郎官已经被收押在牢,但他一言不发,什么也不说,像是魔怔了一样。”
“钱家有多少人丧命?你们接到报案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
“事实上,是新郎官金公子自己投案自首。他说实在是受不住羞辱,直接宰杀了自己的岳丈、岳母还有府中那些个庶出的公子、小姐……”
“他的妻子如何了?”
“那位钱家姑娘只是晕厥了,大夫看了说是被刺激得了失魂症,已经记不得所有的人和事情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按理来说,那位金公子痛恨的应该是那位钱家姑娘、毕竟她的存在,让他明明可以有很好的前程,却不得不憋屈的入赘上门。但是他却唯独放过了他的妻子,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他故意隐瞒。”
李思仪抿唇道。
“仵作呢?”李思仪继续问。
“回禀公主,草民是仵作牛头梗、牛对白。”两个仵作很是激动,竟然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公主殿下。
回去了可以好好的炫耀一番。
“你们去钱家查看,可有什么发现?钱家阖家上下,除了金公子的娘子,难道没有第二个人生还?”李思仪坐下来,叩击着桌面问。
“公主,草民发现,钱家多数的人都死于中毒。应该是金公子偷偷地在厨房下了药,像是那些庶出的公子、小姐、姨娘还有投奔上门的表亲,竟然都是被残忍的劈砍了好几刀,初步推断,用得是砍柴的斧头。至于钱家老爷、夫人以及钱老夫人等人,都在同一个屋子里遇害,更像是他们内讧,厮打成了一团一团,彼此杀红了眼……”
“金公子投案的时候,可手中拿了什么武器?”
“是斧头,上面沾满了鲜血,他自己本人脸上也都是飞溅的鲜血。”
“嗯,你们先退下吧!”李思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你们都有什么看法?此事太过蹊跷,但遇害人数众多,需要尽早破案,未免引得百姓们人心惶惶。”李思仪凝重地说。
“公主,下官以为,金公子可能故意掩盖真相。虽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下官以为,他并非真凶。”县令凝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那就去寻找证据。”李思仪挑眉。
“走吧,本宫想要去见一见那位金公子。”顿了一下,李思仪总算记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记得出城的时候,分明那些百姓们议论的新娘子姓单,新郎官是刘举人。
怎么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钱氏女和金公子?
难道不是她以为的那两个人?
“本宫记得前几日在城门外看到一名新郎官,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那位是刘举人,原本有未婚妻,而单夫子的女儿拆散了人家,非要刘举人入赘,和此事有点儿相似啊。”
李思仪纳闷地说。
县令立刻拱了拱手说:“公主,事情是这样的。那位单姑娘名字叫做钱单,随母姓,其父亲单夫子也是入赘。而那位刘举人,他叫金云刘,也习惯称他为刘举人。”
“原来如此。”李思仪反而更加感兴趣了。
看来,她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带路吧!”李思仪眼神示意之下,县令亲自带着他去了县牢。
里面虽然阴暗却不潮湿,打扫的挺干净,除了一些稻草的味道,倒是没有什么血腥臭味。
金云刘单独被关在靠里面第三间牢房。
他这个时候直接坐在稻草堆里面,直直地盯着前面一张断了一根腿的桌子,好像入定了一样。
衙役一眼看到李思仪和县令,忙迎上来见礼。
“你们忙自己的,本宫要和这位金公子聊几句。”李思仪示意他们去旁边的桌子边坐下来,自己走向前面。
姝画忙跟上去,拉住了李思仪。
“不必担心。”李思仪拍了拍她的手背,距离牢房的门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下来,抿唇道:“本宫凤安公主李思仪,你有没有什么冤情向本宫陈诉?”
凤安公主?
金云刘猛地抬起头,原本呆滞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整个人也站起身来,飞快地冲过去攀住了铁栏杆说:“你当真是凤安公主?”
“本宫的随身玉佩,世间仅此一块。”李思仪取出了公主玉佩,和皇子玉佩一样,是内务府和宗人府专程为她一人特别打制而出。
“哈哈——”金云刘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流下了大颗的泪水。
“有,学生有大大的冤情想要向公主陈诉,求公主殿下为学生可怜的娘子做主!”金云刘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狠狠地给李思仪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李思仪心尖一颤,那就和她想的没什么出入了。
所以,她没有避开,也没有阻止,就这么受了他的大礼。
“公主,您坐。”姝画拿了一张凳子,清理干净了,给李思仪。
李思仪坐下来,金云刘已经压抑住了激动的情绪,开始叙述道:“公主可能听闻了几个版本,但都只是三分真七分假。事情要从钱家上一辈说起,也就是我的岳丈大人和岳母。”
钱老爷年轻的时候有赶紧,走南闯北,先是跟镖局合作,保障了货品的安全,同时还能两地倒卖物品,很快就积攒了不菲的家业。
甜水县的铺面、田产、别庄等,置办了不少。
成了富户之一。
而和钱老爷一同倒卖货物的人中,有个金家的金老爷,也就是金云刘的亲爹,和钱老爷是挚交好友。
“某天,他们俩遇到一个被家人卖给青楼的瘦弱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