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眼眶泛泪,避开眼,不愿意听祖母的话,给香凝求情。
姑娘那么好,比任何一家高门贵府的主子们都和善。
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少爷、小小姐,一个个都那么天真、善良,她说不出求情的话!
因为香凝实在是自作自受!
多少次,因为香凝,他们这拖家带口的人,都被砸在了人牙子手中!
不知道几经辗转了多少次,愣是没有人家愿意把他们买下来!
就只能待在人牙子行,每天不停地劳作,累得筋疲力竭,只能换取几个馒头!
还是那种粗面馒头!
可是几遍这个样子,祖母还是偏心香凝,给她用自己的嫁妆首饰换取肉包子吃!
其实香烛早就过了为此难过的年纪了。
一开始她还安慰自己,她是庶出,不比香凝这个嫡姐娇养长大。
可,爹还在世的时候,也是把她捧在掌心里疼宠的呀!
娘不过是罪臣之女,原本是打算孑然一身,她是颇有才名的才女,清高,怎会给别人做妾室?
还不是爹隐瞒在先,将娘哄骗成了外室!
哪怕后来爹把娘和她带回了主宅,给了娘一个滕妾的位分,可,还是让她成了庶女!
香凝多次当着下人的面,直接羞辱她是外室女,羞辱她娘亲狐媚子不要脸皮!
娘就是那样抑郁而终了!
而她没了娘亲疼宠,过得还不如一等的大丫头!
一直到整个府邸被抄家流放,她发誓,那一刻,她竟然没来由吐出一口浊气!
纵然在人牙子行吃不饱穿不暖,可她却从来没有过得那么自在。
自打被李思仪买回了家里头,香烛总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她喜爱这个家,喜欢这个家里的一切。
如果可以,香烛愿意一辈子待在姑娘身旁,为她任劳任怨!
可一切都再次被香凝毁掉了!
这一次,香烛不再隐忍,她看了一眼老泪纵横的祖母,哭笑着说:“祖母焉知,正是你这样的溺爱,才会让香凝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你求牛大叔他们做什么?不过是当初爹的一次不经意的施舍馒头,几位大叔和婶子们,已经为了咱们这一家子付出良多!”
“就算是亏欠了爹的几个馒头,也早已经还清了!祖母一向训诫我们做孙女的,不要亏欠别人过甚,否则还不清的话,就不能抬头做人了!如今事情到了祖母身上,何故就看不清楚了?”
“你这个不孝女!”哪知道老太太被她洞悉了心事,踩中了痛脚,有点儿气急败坏,恶狠狠地抬头剜了一眼香烛,脱口而出道。
李思仪笑了。
怒极反笑的那一种!
她刚从云水县的县衙公堂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喝口热茶,沐浴更衣去去晦气,就被这老货拦在了院子里!
真以为她的心善可以一再地被践踏么?
“老太太看来还看不清楚形势!香烛是我身边得力的一等大丫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老货指手画脚、训斥了?你莫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老封君?需要我把卖身契拿给你瞧一瞧,提醒你如今你不过是奴婢么?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在主人家面前嚣张跋扈了?”
这句话李思仪可谓是不给老太太体面了!
此话一出,她老脸涨红了,成了猪肝色,心底里面恨极了李思仪的不给体面,却倔强地梗着头说:“姑娘何必如此凶狠?当初签了卖身契,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不过半年的光景,您这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不成?”
“哟,我当时说了会善待你们,可没说了要把你们一个个当祖宗供起来!你既然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可以,随时可以离开!我这就让人去请人牙子的管事,谁不愿意留下来,就去和于娘子作伴吧!”尼玛,这老货还真的是把自己当盘菜了啊!
若不是牛大忠他们几个人极力相护,指不定还不能平安走出京都城呢!
家里面对她太好,让她养尊处优,所以就摆出从前的老封君谱了?
滚犊子去吧!
李思仪可不是她爹娘,没理由惯着她!
此话一出,牛大忠他们噗通一声跪下来,还有他们各自的媳妇、孩子们一并跪下来,哭着说:“姑娘莫恼!老太太担心香凝气坏了,魔怔了才会口出狂言。咱们自打随姑娘进了李家,日子再舒心不过!您对我们的好,我们看在眼里,怎会想要离开?”
“是呀姑娘!香烛小姐说得对,我们当家的不过是欠了那已故老爷几个馒头,这些年为他出生入死,照看铺子的月俸银子都自行减半了!如今咱们护送她老老小小的都三年多了,多次因为那香凝被滞留在人牙子,娃们都吃不饱肚子!这一次她自作自受,姑娘随意处置,我们可不愿再为了她们被发卖了!”
……
随着那几个有武艺傍身的汉子们媳妇出来表态,牛大忠、马大勇他们都没有反对,一个个态度明朗,老太太作死那就跟着香凝一块被发卖了。
他们还有媳妇、孩子们要养,该还的恩情已经还清了,总要为自己过活。
老太太气得眼睛都红了,喷着火一样指着牛大忠他们说:“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就不应该让我的儿给你们馒头,最好饿死你们得了!”
语毕,她忽然捶胸顿足地哭嚎着说:“我的儿!你看看你救的这些遭心的玩意!一个个是要眼睁睁看着我的凝姐儿死啊!老婆子我也不活了……”
“啪啪啪——”
魏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见状,不由分说就冲过去给了那老太太几个耳光,呸的一声说:“不过是教坊司出身的贱奴!当初不知道使出了什么下作手段,成了继室!这才多少年就忘了自己是什么玩意了?敢在姑娘面前撒泼打滚,看我魏婆子不撕烂你的嘴!”
那老太太哭嚎声戛然而止。
被魏嬷嬷打了好几个耳光,竟然不敢吭声了。
李思仪吐出一口浊气说:“嬷嬷,我有点累了,此事交给你处置。”
魏嬷嬷微微地颔首说:“姑娘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张娘子已经为您备好了,还有茶水、点心。”
顿了一下看向香烛说:“姑娘用惯了你,你且跟着去吧!”
香烛应了一声,就扶着李思仪去了二院。
玉郎冷飕飕地瞪了一眼老太太,不发一言地去找李学山了。
此事还瞒着李学山和嫣儿娘,唯恐他们担心。
但是外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李思仪有跟着离开了,必定会有风声传过去。
李思仪回了自己院子,果不其然,已经有热水注满了浴桶,她三下五除二褪去了衣裳,就把自己浸在热水中,只露出一只脑袋。
香烛习惯了李思仪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而是在屏风后面犹豫着说:“姑娘,是奴婢不好,没能看住香凝。这段时间,香凝有点异常,时不时地就喜欢跑出去,说是熟悉一下村子里的小路,免得什么时候迷了路。奴婢虽然有点疑窦,却没有太在意,才让她钻了空子!”
“她想要作恶,你就算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盯着她,也总能被她找到空子溜出去。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别自责了,本就和你无关。”李思仪吹了吹面前的花瓣,挑了挑眉说。
“多谢姑娘体恤!姑娘,祖母她一直偏疼香凝,若是香凝一直被扣押在县牢,她铁定不会善罢甘休。姑娘可要想好了对策,如今牛大叔、马大叔他们已经不再顺着祖母了,这是好事。”香烛犹豫了一下又说。
“如果我这一次连你祖母和香凝都发卖了,你会不会怪我心狠?毕竟,你祖母也是花甲之年了。”一旦被发卖了,人牙子必定不会给她安排好去处。
这样的年纪,只能卖给一些秦楼楚馆,做浆洗衣裳的粗使婆子。
香烛愣了一下,继而坚定地说:“奴婢不会怪姑娘,毕竟是香凝咎由自取。祖母虽然不可理喻,可毕竟是奴婢唯一的长辈了。她不管被发卖去哪,还求姑娘告知一声,这过年过节奴婢也会给她送上赡养银子,好让她的日子更好过一点。”
哎,这也是纯孝了。
“嗯,我答应你,届时必定让人牙子管事帮我注意,你祖母的去处。”李思仪感觉浑身都舒服了,忍不住心情也好了几分。
那股子被老太太拦住了路,丑陋嘴脸给恶心到的心情,已经缓和了不少。
“姑娘,您一会儿沐浴更衣了,老奴有事情要禀报。”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魏嬷嬷的声音。
有事情禀报?
魏嬷嬷留下来处理那老婆子了,这么快回来,莫非那老婆子还有什么杀手锏,让牛大忠他们拖家带口的人,再次听从了指示不成?
这么一想,李思仪没心情继续泡澡了,直接起身换了一身衣裳。
香烛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重新梳了发髻,就出去请魏嬷嬷进来。
魏嬷嬷福了福身道:“姑娘,那老货拿出了免死铁券,说是用其交换您救香凝的条件。老奴做不得主,那免死铁券又的确珍贵,便来请示您。”
免死铁券?
李思仪忙看向了香烛。
“姑娘,奴婢也是刚知晓,免死铁券真的在祖母身上!当初家里面被抄家、流放,她都没有把免死铁券拿出来,给家里头换一线生机,如今竟为了香凝拿出来,真真是让奴婢都心寒!”
家里面那些个兄弟姊妹们,多少被流放啊!
一个个在酷寒的冬天里,没能走到流放之地,就冻死、饿死了!
她却一直把免死铁券死死藏着!
莫不是以为,区区免死铁券,凭借香凝就能让家族东山再起?
香烛眼眶含泪,是了,香凝毕竟是嫡出的贵女,再有免死铁券,她必定可以寻高门贵府嫁了,届时吹枕头风让夫家帮衬一二,未尝不可。
所以,不管是祖母还是香凝,还一直做着能够回京都城的美梦!
“既然老太太这么有诚意,那自然是要好好谈一谈了。”李思仪讶异了一下,看香烛的反应,应该是真的免死铁券了。
这个东西可弥足珍贵了!
很快,老太太被带进来,她不愿意行跪拜之礼,只梗着头,骄傲的说:“那免死铁券是太祖皇帝所赐,若不是香凝面临生死劫难,老婆子我不会拿出来!”
“我可以答应你,免死铁券换香凝一条命。不过她回来之后,我却是不能继续信任了!也不能让她继续做大丫鬟,就只能做最低等的粗使丫头,你若是不愿意,那就不用谈了!”李思仪瞥了一眼那老太太,之前闷不吭声还挺文静,这会儿拿出了撒泼打滚的架势,还真的挺让人嫌恶!
“姑娘,您一向善良,香凝自幼没有吃过苦头,求您网开一面!”老夫人还想要求情。
李思仪冷冷地说:“我不是他爹娘,没有义务惯着她!她可是卖主求荣,这样的罪在高门府邸,打杀了都有可能,你也是高门贵府做过老封君的,比我自是更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