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仪没有再出声,因为在场的人已经被敲打差不多了,不敢说谎话了。
别说让他们思考这段时日的事情,就是三岁尿裤子的事情,估计也都能过记起来了。
震慑力太强了。
李护其人太牛了。
他打开柴房的门,故意没有关上,不少宫人就看到柴房里面,已经成了个破布娃娃的大胭脂了。
躺在血泊之中,不能动弹,但痉挛的四肢,还有面布涣散惊恐至极的表情,都说明了她还真的生不如死了。
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察觉出来。
一股子屎臭味夹杂着尿骚味,弥漫开来。
这认知把宫人们给吓坏了。
往素他们犯了点错,不是罚俸,就是掌嘴或者打几个板子。
那些就让他们够呛,每次还都要歇息个三五日,带着伤继续上工。
如今看大胭脂那个模样,不死也成了废人,着实刷新了他们对宫里头的残忍认知。
由于在场宫人发挥了自己毕生最好的记忆力,把平素不起眼的事情,倒竹筒一样说出来,很快就牵扯出更多的宫人。
等到理清楚了头绪,总算是分析出来了大概的事情。
玫玫是受了平王府住在莲青园侧妃雅莲的指使,给她的是一只瓶子,让她放在褥子里面,且每天要用自己的鲜血递进褥子里面饲养那些线条蛊虫。
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蛊虫就已经养成,只要碰到皮肤就可以钻进去。
母蛊就在雅莲自己体内,只需要她催动母蛊,必定可以让种下了子蛊的孩子蚀骨一样疼痛而死。
“立刻出宫,李护你亲自去,把平王府的人都给朕捉来!”李钦已经被描述出来的事情给气坏了。
他的外孙们才不到三个月,若是真的被种下了子蛊,那可不要生生疼死。
歹毒至极。
绝对不可饶恕。
李钦还想要让平王府参与此事的人,一个个都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一想到若不是李思仪机警的后果,李钦目眦欲裂,恨不能把所有人都给诛九族了。
很快,李青澜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被带进了宫里。
他的侧妃、庶妃们,一个个也不复以往的花枝招展,反而一个比一个素雅。
雅莲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抿唇一笑说:“李思仪,其实我一直很不服气你,你我同为小山村出来的,为何你就能那么好命呢?原来啊,你其实是金枝玉叶,不过是因为暂时的落魄罢了。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啊,我还是觉得不忿!”
“所以,是谁指使你呢?向不足三个月的小孩子下毒手,难道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让自己一族断子绝孙么?”李思仪眼皮子掀了掀,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当初我们在河间府遇到的时候,你想要攀附谦哥儿被我识破,后又和杨世美勾搭成奸,我就猜到你这样的女人,迟早是个祸害。”
“所以,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命人追查你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恶毒女人。想不到过去了三年,我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但是你却在这个时候挑战我的底线。既如此,那么,我觉得,你那个相依为命的瞎眼寡妇娘,还有那个哑巴的妹妹,嗯,是不是要带到你面前,你才会说实话呢?”
“李思仪你怎么敢!”雅莲这是第一次害怕李思仪。
在此之前,她其实压根不怕李思仪。
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就比如李素君,还不是为了讨好李青澜,亲自给她寻了一个良家身份?
就算是李思仪成了凤安公主,她不还是要开铺子做生意么?
都说陛下盛宠她,她其实觉得那都是表面功夫。
如果真的那么宠她,压根就不会让她的驸马带兵平叛,稍不注意,小命就不保了。
还有,把她留在宫里,说是担心她,未尝不是软禁她呢。
这都是雅莲自己的想法。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一直隐藏的家人,被李思仪早早地就命人寻找到了踪迹,这是她不敢想象的。
明明他们可是说了,会把她的家人藏得严严实实。
如今李思仪的话,又怎么解释呢?
可她还是不敢赌。
不敢拿母亲和妹妹的命赌。
因为她这个时候已经被捉住了,他们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赴死,会提前把她的亲人给带走。
所以,李思仪这个时候派人去带人,已经晚了一步。
“你一直沉默不语,看起来,是笃定了你幕后主子会帮你赡养你的母亲和妹妹了?啧啧,听说你母亲虽然瞎了眼,却生得花容月貌,早年就是风尘女。你的妹妹虽然是个哑巴,却也生得绝美容貌。你觉得你幕后的主子,会怎么安排她们俩?把她们俩收入囊中么?你不会不懂本宫的意思吧?”
李思仪这会儿放松多了,她敲打着桌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李钦挥了挥手,那些已经什么也记不起来的宫人,都被堵上嘴巴带了下去。
整个院子里面,只剩下了御前侍卫们,还有平王府的人。
原本浑浑噩噩,醉成了烂泥的李青澜终于清醒了点,登时一个激灵,扑倒在地上,哭嚎着说:“父皇,儿臣冤枉啊!自打儿臣被您圈禁了,就一直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做。您都不晓得,内务府每个月给的份例都减少了,儿臣敢怒不敢言啊——”
烧年,你是不是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来啊?
是了,他喝醉了,还真的不明白。
还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给阖府上下抓来听训了。
“闭嘴!朕看到你就脑壳疼,你个败类,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瞧瞧你一个个往后院添的都是什么人?这个侧妃还是你执意要纳,哪怕朕没有同意让她上宗蝶的吧?好啊,她这手伸的倒是长远,竟然伸进宫里面,险些害了真的外孙们!你倒是说说看,此事你是否知情?”
李青澜被吓得再次清醒了几分。
他直接转头看向跪的笔直笔直的雅莲,一脸的不敢置信说:“你做什么了?都被圈禁了,为何你还能和府外的人联络?你是如何买通人,向我那外甥们下毒手的?你这个贱人!本王就是瞎了眼,才把你这个祸害纳进府中……”
“王爷又何必惺惺作态?当初您纳我进府,无非是贪花好色之徒罢了。您这个时候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别说我不相信你,更不用说陛下和公主了!”雅莲翻了个白眼,不需要哄着这个蠢货王爷了。
她也不需要演戏了。
其实这个蠢货王爷有一点比较好,那就是喜欢听好话,只需要耐着心,他其实很好哄的。
对不起李青澜,倘若来世我投身名门贵女,而你是安分守己的王爷,我们再续前缘。
雅莲其实真心喜欢上了李青澜。
可她的情况不容许,她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李青澜看样子很受伤,直接抱头痛哭起来。
李思仪眼神一闪,她倒是想不到,雅莲会在这个时候,为李青澜做到这个地步。
“你这是要给老三开脱?你既然是他的侧妃,纵然没有上玉蝶,你犯了这样大的罪过,他必定是要受到牵连。若是你不想朕迁怒老三,还是说实话吧!”李钦眼神阴翳。
这一整个上午,包括一整个晌午,都在审讯那些宫人。
雅莲算是一个小boss了,但她身后那个掌舵的大boss才是关键人物。
任凭李思仪和李钦想破脑袋,总是想不出来,那人究竟是何人。
“陛下,奴婢无话可说,恳求您不要因为奴婢迁怒了王爷。此事都是奴婢一个人所为,是奴婢心思歹毒,奴婢没有上玉蝶,就不是平王府的人。”雅莲跪在地上,狠狠地磕着头。
鲜血淋漓,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在被李护带进宫之前,她牙齿下面的毒囊都被搜刮一干二净。
她倒是想要自戕,一死百了。
但,情况不允许啊。
至于母亲和妹妹,她活着的时候,还能照看一二,她死了,也管不了了。
从小到大,她永远吃最少的东西,做最多的活计,甚至于她多次进行碰瓷,也是母亲给出的主意。
瞪大了以后,她才意识到,她的母亲压根就没有为她多打算。
她把那个哑巴妹妹当作千金娇养着,而她,还不如泥潭里的小黄菊。
“看起来,你一点也不在意你那个母亲和妹妹,一开始不过是试探你几分,你虽然表现出来在意她们,却一直死死不松口,你这是想要借刀杀人喽?那本宫就好心告诉你一声,你那个寡妇娘亲其实是你家里的一名老妈子,她当初是你的奶娘,趁着喂养你的机会,把你和她自己的女儿调换了。”
“你说什么?”雅莲目眦欲裂。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她找人查出来的消息,就是她娘做过高门贵府的奶娘,但因为有了个哑巴妹妹,且夫婿早逝,被视作不祥之人,就被辞退了。
能够请得起奶娘的高门贵府,她岂不是天生的贵女?
那么,如果没有被调换,她何至于沦落到如斯的境地?
啊——
雅莲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嘶吼声,整个人铺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哭嚎着。
为什么呀。
“想要报仇吗?想要知道你本应该是哪个府邸的贵女吗?”李思仪循循善诱。
雅莲摇摇头说:“公主,您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是没办法告诉你的。我这个样子,我家里人也不会认我。何况,也不要让他们知晓我的遭遇,免得他们徒增烦恼。”
她犯得是诛九族的死罪,认了他们,岂不是连累了他们一家子?
李思仪洞悉她的想法,走过去说:“那么,念在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
雅莲至死不愿意透漏出幕后主使。
她是直接被李思仪亲自拧断了喉咙。
死之前,她在李思仪手掌心写了个字:楚。
姓楚?
还是,名字里有个楚字?
李思仪记在了心里面,其实她看着雅莲颇有点儿感慨万千。
她一定意义上和李思仪差不多遭遇。
不过李思仪比她幸运,有疼爱她的养父和生母。
而雅莲,她什么也没有。
还被养母当作不正经女子养大,那瞎了眼的寡妇其实是装瞎,哑巴的妹妹也是装哑巴。
不过死了也好,李思仪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拼命护着李青澜的时候,她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她必须要死,李思仪不是圣母。
因为,她犯下的罪孽真实存在。
如果不是她有火儿和空间,雅莲就真的算计到两个小家伙了。
所以,李思仪不会滥用同情心。
她只是给她一个痛快,因为,李思仪算计到了她同样的抱歉愧疚之心,所以,她还是给李思仪留下了线索。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准确推测出来是什么意思,不过有线索,迟早会派上用场。
“把她按照平王侧妃规制葬了,不过另寻一处陵墓,就不要放到皇陵了。”李钦皱眉看了看已经气绝了的雅莲一眼,挥了挥手,就有侍卫冲进来,把人给抬走了。
“等一等。”李青澜刚一直无声地哭泣,他其实很清楚,他不能给予自己的侧妃任何的安全感。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勇敢了一次,直起身来,看着李钦说:“父皇,请容许儿臣,送一送莲侧妃。她是儿臣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子,也是唯一触动儿臣心弦的女子,儿臣这二十多年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要什么,如今,儿臣明白了,儿臣其实很希望拥有一个知心女子,和她哪怕过平淡生活也没关系。”
“老三,朕不管你说得是真心话,还是什么,总之,胤京你也待不了多久了。”李钦叹息一声说。
他直接不想管了,进了内室,去看外孙们了。
李青澜则扑过去,抬手帮雅莲把乱了的鬓角整理了一下,又掏出自己的皇子玉佩,笑着说:“其实,早就想要给你了。这是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命内务府打制的代表我身份玉佩,每个皇子都有一个哦~”
“三皇兄,你恨我吗?”雅莲被宫人抬走之后,李青澜压抑不住,抱着自己哭嚎,不过他可能顾忌什么,哑着嗓子在那里小声啜泣,李思仪走过去,淡漠地问他。
至少这一刻,不管雅莲还是李青澜,对彼此都是真心。
为何不早点儿发现呢?
李思仪不理解,难道远古时代的人,表达感情很内敛?
那为什么玉郎不一样呢?
他哪怕失忆的时候,都会如实地表达出喜欢李思仪的心情。
“凤安,我们本来就互看不顺眼,恨不恨的很累,父皇也说了,我在胤京待不多久了。或许,我这一次离开胤京,咱们此生都不会见面了,你珍重吧!”李青澜颓然地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再去看另外两个侧妃,还有一群小妾们,索然无味地说:“至于她们,凤安皇妹帮我处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