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啊。
李思仪恍然大悟。
他就是那个半大小子的乞丐。
善民堂里发生的一切，他曾经亲眼目睹了。
看着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被那些贵族当作猎物一样，看着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那些悲痛和绝望，让他恨不能杀尽天下所有恶人。
然而，他没有那样的能力。
他没能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且每次醒来，都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煎熬。
那是苟且偷生。
又不得不苟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然后，漠洲成了凤安公主的封邑之一。
他在三年前回了旱府，因为过去了十几二十年，没有人认得出来他，他就安然的把自己安顿在破旧的城隍庙。
公主殿下雷厉风行，不出三日，就把那些恶人都给斩杀了。
可是还不够啊。
他记得分明，那些畜生们中还有西域、波斯甚至楼兰的贵族。
“你慢着点说，我们公主殿下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只要你所说的经查实确有其事，公主定然不会让那些恶人逍遥法外！”青梅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其实感觉到有点儿心疼。
还有点儿同病相怜。
当初不爬床成了个妾室，她哪里能够活着？
因为一条贱命，她放弃了自己的清白，纵然她看开了，不准备再寻个如意郎君了。
可时日久了，曾经的好姐们一个个嫁了人，成了管家娘子，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子孤独和寂寥。
这会儿听闻老乞丐的事情，她忍不住落泪了。
鸾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想，其实青梅姐姐最近不太对劲。
总喜欢发呆愣怔，有的时候还会悲春伤秋。
下了一场小雨，她有可能都会联想到看的一本话本子，而扑簌簌泪如雨下。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应该是有了心病。
这样的话，她更应该多注意一点青梅姐姐，若是一时半刻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就真的学那些个才女们寻了短见，那可如何是好？
“多谢公主殿下——”老乞丐闻言激动万分，他其实记性很好，为了能够永远的记住那些人的特点，甚至鼻子上面有没有绒毛或者斑点，都一清二楚。
还专门刻了下来，就唯恐自己一日日上了年纪会忘记一些蛛丝马迹。
于是，鸾影卫很快就追出来，有那么三五年，经常会有西域、楼兰、波斯还有别的一些弹丸小国的贵族，借着各种理由，来到漠洲的旱府。
他们也不是全然的游历，也会带上了各自的土特产，来漠洲换一些青稞酒、青稞面等物什。
倒是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力。
只除了当年老乞丐斩杀了不少贵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但因为他们自己会觉得做的事情不能宣之于众，所以全面封锁了消息，只一个劲地说有王洋大盗，张贴了那少年的画像，悬赏通缉，这样一来，反而落了下风。
李思仪看着那一份名单，其实并非名单这么简单，上面写着的是出自西域哪些贵族，波斯哪些家族……
嗬。
也就是几年的时间，会有这么多家族参与进来。
是觉得他们大嵩国的漠洲几乎都是沙漠，太贫困了，所以被朝廷放弃了吗？
她会让她们知晓，做错了事，不是没有报应，而是报应的时间没到！
“玉郎，我想，我的养生馆还有红粉铺子，应该不仅仅要在整个大嵩国开遍，也应该要去往波斯、西域各国，你说，是不是阿？”等到王惊风晚上下值之后，李思仪忽而就想通了。
有时候，做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贾，不是最好的掩饰吗？
可以随便哄抬一下物价，就可以让一座城池暴乱。
“其实，仪妹，你这个想法非常好。”王惊风觉得，只要李思仪想，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就算是可行性很低，他也会努力抬高这个机率。
由于基础设施都已经开始投入下去，所以李思仪只需要处理积压的公务，还有关注着自己推行措施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和众人一同商讨，再修改一下，继续推行。
一直到，一群从波斯来的行商。
他们一半是波斯的人，一半是大嵩国的人。
这一次，他们带着一批数目不少的葡萄酒，来了旱府。
李思仪得了消息之后，笑着说：“消息还算灵童，看起来，这是把本宫当冤大头了。”
毕竟，就旱府的消费水准，什么人能够买得起很多的葡萄酒？
方举？
是了，方家的那一群人，还有他的那几只走狗。
可也消耗不了那么庞大的数目不是？
归根究底，打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李思仪这位储君人选之一的公主。
或许，李东澜他们在封邑，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主子，我们就这么不管不问？”青梅很诧异，难道说，就看着那群黄毛怪，还有什么油绿色眼珠子的人，在旱府兜售什么葡萄酒？
且，他们还定那么高的价格。
哪怕无人问津，却一点也不焦急的模样。
反倒是租赁了一处很大的院子，还租赁了一间铺子，直接把葡萄酒搬了进去，隔天就挂上牌子卖酒了。
不过这么一群人，没事的时候，就聚集在一起，看着就是不怀好意的酝酿着什么。
“你说，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何那位公主殿下还是没有什么表现？难不成，她从小在乡野山村长大，不懂得葡萄酒的珍贵和美味？”一人一脸的烦躁说。
“是呀，她总是不出现，我们的算计岂不是落空了？”另一个人揉着墨绿色的头发丝，用一双棕褐色眼睛看了看别的人，尽量压抑着心底的躁动不安。
这个时候谁乱了，谁就注定是个失败者。
他们这一批人，分成了好几个方队。
其实他们一开始还庆幸，自己是来负责和凤安公主搭上线。
毕竟拿到的资料，她其实就是个乡野村妇，还特别怕穷，才会开铺子一直赚银子。
这样的人，最是虚伪。
只要告诉她，葡萄美酒夜光杯的那几句诗词，她就会处于一股子自尊心，而买下他们所有的葡萄酒。
其实之所以这么紧迫，还是因为这一批葡萄酒快要到期了。
所以，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把酒全部给抛出去。
至于贡酒，他们自然是不敢送快要过期的。
归根究底，还是他们的国主十年前的一个举措，太过儿戏，倒是苦了他们那些果农。
与此同时，李思仪也得了准信，他们看着不慌不忙，其实眉宇之间偶尔还会爬上了一抹烦躁。
敢情，这是姜太公钓鱼，而她，就是他们想要钓的那条鱼？
呵呵，比耐心，她李思仪当属第一。
“把人撤回来，不用盯着他们了！只让鸾影卫找个机会，看看他们的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最好，寻个人买那么一小坛子。既然是要给本宫下套，那么，本宫就不关注他们了。迟早，他们没了法子，就只能主动登门求见了。”李思仪这会儿听到西域波斯这几个字眼，就脑壳疼。
葵蝶公主还在胤京没离开呢。
这就又有行商来推销葡萄酒。
那可是作为贡品的葡萄酒呀，就这么运来了旱府这样的寸毛不生的地方，是觉得自己不犯愁卖不出？
还是觉得，总有识货的人？
也是，漠洲倒是有许多将门世家，只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寻上门去？
还有，将门世家不喜欢果子酒，反倒是喜欢烧刀子一类的白酒。
李思仪照常去看开垦沙漠之地的进程。
如今过去一看，好家伙，一眼已经看到全部都种上了种子的沙土地。
且那些引水的管子组成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让她心情跟着轻快了不少。
“公主，听说城内有西域人来卖葡萄酒了吗？”有人凑过去，小声地询问说：“那葡萄酒可都是贡酒，听闻是千金难寻，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你们种下的就是可以酿造葡萄酒的葡萄，所以，本宫原本就打算带着你们发家致富。等咱们第一批葡萄成熟了，这里也都从沙漠变成了绿洲。有了庞大的葡萄，我们就可以自己酿造葡萄酒了，那葡萄酒就不需要花高昂的价格从波斯进货了，咱们自己就能做皇商，每年直接把我们自己酿的酒送进胤京……”
李思仪给他们勾勒出来的蓝图很振奋人心，让不少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继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干劲十足。
“公主，听说您开的养生馆里也有果子酒，看来您自己也会酿酒吗？”
“我们公主还真的会，就是葡萄酒我们公主用的还只是山上的野葡萄，酿出来的酒很多人都说比西域的好喝多了。就连咱们陛下，很多喜欢吃的东西，还都是我们公主研究出来的方子呢。所以，你们只要听我们公主的话，按照她说得去做，就一定错不了……”
青梅倒是一改之前几日的郁郁寡欢，突然就恢复了从前那股子活泼洒脱劲，在里面帮这个拿一下种子，帮那个人将水引过去……
她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等李思仪回了旱府，迎面就遇上了那群波斯人，穿着民族服饰，恭恭敬敬等候在一旁说：“参见尊敬的公主殿下！皮皮虾这一次前来，是有一项生意想要和公主合作，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公主殿下茶楼一叙？”
李思仪扯了扯唇角。
看吧，她不着急，他们就自乱阵脚了。
这不就自己寻上门来了？
也难为他们了，为了把那些个快要过期了的葡萄酒推销出去，竟然准备下狠手了。
“这位公子，我们家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你一无官职，而不是我们大嵩国百姓，三也不是带着公务出使，我们公主没理由见你。”青梅得了李思仪的吩咐，掀开轿帘，用女王的蔑视瞥了一眼那几个波斯的人，嗤笑一声说。
为首之人感觉自己被深深的鄙视了。
但是他这一次来还真的没有走正规的出使由头，那自然是不能直接见一见公主殿下了。
若是就这么灰溜溜退下了，可能就是他错失了最后一个机会。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就此罢休。
所以，他必须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
“公主——”他咬牙再次走了几步，鸾飞他们却已经拔刀，一副把他当作刺客的模样。
他迅速地止住了脚步，只是垂着头说：“说起来，是在下自不量力了。只是，还请公主能体恤一下，在下一行人不远万里来到大嵩国的西北地区，并非是心血来潮，也并不是要卖什么葡萄酒。其实是我们想要和公主合作，在漠洲建几个作坊，一来可以为漠洲的人提供一份工钱，二来，也可以带动漠洲的贸易发展……”
他倒是有备而来，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且看着不少人都被他给说服了。
“那，本宫完全可以自己办作坊，为何非要和你合作？本宫一个人办属于自己的作坊，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做主，为什么还要多你们一份？”李思仪嗤笑一声，这个时候她戴上了帷帽，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的话铿锵有力，打得那人措手不及。
真想不到，凤安公主竟然是这么有魄力和气势的女子。
“怎么？无话可说了？”李思仪见他像是吓傻了一样，一脸的懵逼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小样，想要给她推销快过期的红酒，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滚犊子去吧。
“公主，您应该是对在下有所误解。还请公主给在下一个机会，就算买卖不成仁义在，只求公主殿下不要真的让在下和兄弟们上了您的黑名单。”那为首的人很聪明，面色登时惨白，是他们轻敌了。
公主看样子，已经得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是把所有葡萄酒都扔了，也不能惹怒了这位摄政公主殿下。
“是误会还是本宫明察秋毫，发现你们这群奸商妄想以次充好，哄骗漠洲的人，此事总要有个章程。”李思仪冷冷一笑，看向了梨核儿说：“驿站还在组建，本宫交给你一个任务，梨核儿，你将他们拿下，去府衙和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一同审理。本宫需要知晓，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是何事。”
所以，卖快过期的红酒只是表象。
这么一群人，实际上还有另外的目的。
是什么呢？
梨核儿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际遇，立刻跪下来高呼公主千岁，跟着衙役们把那群人拿下，径直扭送去了府衙。
“查出什么来了没？”李思仪眼底满满的凝重之色，看来，这群人来者不善。
幕后之人，会不会也和蛊族有关呢？
若真的与蛊族有关，李思仪觉得，那还真的要再将蛊族灭族一次。
太可怕了。
还能把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救活，让他们能保持着生前的记忆。
“公主殿下，您这是要破坏和波斯的友好盟约么？”那人一怔，等反应过来，就发现已经被捆起来了，登时害怕了，禁不住高声吼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