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沈言一是自己从车里爬出来的。
看到沈知语,他大叫一声,小萝卜腿就哒哒哒的跑过去了。
本来情绪已经平复,但是被沈知语抱起来时,又像是绷断了弦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好伤心的样子。
可是沈知语却看到他嘴里含着一颗草莓味的糖果,一边哭,一边还散发着草莓味的香气。
她一时不知,儿子是惨,还是不惨?
“妈妈……呜呜呜……小猴没有了……奶奶把小猴扔掉了呜呜呜……”
沈言一伤心嚎哭,眼睛都哭成缝了,只剩嘴巴张的老大。
原来,他如此伤心是因为智能腕表被丢了。
丢了也好。
以后,他就不会再偷跑出去找萧默言。
这东西在他手里,不是什么好物。
“丢了就丢了,言一没丢就行。”
沈知语抱紧儿子,看到杨雪疯狂地揪起萧默言的衣领,怒斥萧默言不孝!
萧默言就像是被鬼缠身了似的,没办法甩掉她。
她其实有些失望。
萧默言不是狠心的人。
而她也不是狠心的人,她也做不出伤害杨雪的事。
两个心软的人,再摊上一个偏执的疯子。
实在是很难想……未来该怎么继续?
难道,后半生就这样互相折磨的过吗?
“萧默言,我今天就问你,我要你一个准确回答!”
杨雪一根手指狠狠指向他,“我跟沈知语,你只能选一个!你是要当我的儿子,还是要去当沈知语的男人!你给我想好,你给我好好选!”
这本该是个极其容易做出的选择。
但是,杨雪又突然指向沈知语,咬牙再道,“还有你沈知语……”
“你要么留下我孙子,要么留下我儿子!你们两个男人全带走!”
“他是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一辈子的心血都在他身上,你要是把他领走,那把你儿子留下来给我!否则……”
杨雪眼珠子快速转动,神情疯癫。
夜风将她长发吹乱,一夕之间,她真的疯狂的像个精神失常的人。
“否则我就,要么杀了你!”
杨雪不知何时夺过了萧默言手里的消防锤,抬起双手示向沈知语。
又示向萧默言,“或者杀了你!又或者……我自杀!”
“总而言之,你们不合我的意,你非要两个男人全部带走,非要将我的生活掏空,将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抢走!那我就,闹出人命给你们看!我要叫你们后悔!”
沈知语并不将她的话当一回事,但在这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看到了一个疯子。
一个应该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人。
萧默言摆脱不了杨雪,就真的应该要正视杨雪的问题。
她如此偏执,如此疯癫,如此冥顽不灵,真的正常吗?
这样的母亲或许窒息,但若是真躲不掉,也该去面对,去处理才对。
“杨雪。你有照镜子吗?”
沈知语平静而有力量的声音融化在风中,“你应该照镜子,看看你发狂时的样子。你的痛苦,不是任何人带给你的,或许是你……病了。”
“谁病了!我没病!你别想将我定义成精神病!我正常的很!”
杨雪恼火地滑动手中的消防锤,神情凶恶,宛若疯狗。
“都是因为你抢了我儿子,都是因为你跟你妈!”
她咬牙切齿,上下两排牙齿使劲摩擦,面目可憎。
这番脸孔,实在可怕。
实在是……正常不了一点。
没有人想将她逼成这样,是她自己的问题。
沈知语嘴唇微微启动,可是杨雪不想听她说一句话,便抢在她出声之前,怒喝一句:“你别想指责我!你个小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跟你妈一样,你们这辈子就是冲着我来的!我这辈子,所有最骄傲的东西,都被你妈毁了!”
“我曾经花尽一切心思想要得到的职位,被你妈抢走,我救的男人,也被你妈抢走!”
“我看上萧文敬,我一门心思追萧文敬,你妈也还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连萧文敬都不肯留给我!”
“你妈就是个大贱人,你是小贱人!我所有想要的东西,我费劲一切得到的东西,你妈都能轻易抢走!萧文敬死前非要离婚,也是因为你妈!还有萧默言……”
杨雪猩红的眼睛狠狠瞪住萧默言,“萧默言,你是我儿子!你知道的,我养你二十多年,我所有的心血都在你身上,我没有亏待过你,我把你当宝一样的宠着养大!”
“我往你身上投入那么多,我那么在意你。你跟你爸是我杨雪这辈子的骄傲!我最荣耀的时刻,就是作为你爸的女人,以及你的妈妈!”
“你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喜欢沈知语这贱人!为什么非要喜欢沈淑仪的女儿!你但凡换一个人,就算她是穷鬼,我也认了!偏偏是沈淑仪的女儿! 你跟你爸就是要逼死我!你们非要看我去死,你们才满意嘛!”
看着风魔九伯的杨雪,看到狂风吹乱她的发,看到她双眼猩红,坠入执念。
一时之间。
沈知语竟提不起多少恨意。
杨雪不是可怜人,她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于她的执念。
她确实是病了。
她自己将自己困住,自己将自己走入穷途末路。
把自己的人生局限在那里,一步步走进精神牢笼……
“你陪你妈吧。我带儿子走了。”
沈知语对杨雪有旧怨,即使不恨,也不会想去救赎她。
但萧默言作为她的儿子,确实享受了生养之恩,确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确实是以贵族少爷的方式长大的。
杨雪固然这几年一直折磨他,但在沈知语以外的事情上,杨雪都没有亏待过他。
他一直是萧家引以为傲的独生子,是杨雪的人生骄傲。
他不能够放弃杨雪,沈知语可以理解。
就算是他去救赎杨雪,她也能理解。
沈知语抱着儿子走上了车,没有等萧默言,直接关上车门。
随着她的车渐行渐远,其他车辆也都一并离开。
最后,直留下萧默言与杨雪站在风中。
母子俩面面相视,刮在双方身上的风如同钢刃。
“所以呢……”
杨雪红着眼眶问他,干涩的嘴唇微微颤抖,“你选她,还是选我?如果你要她,那你把孙子送过来给我。我不能落个一身孤寡,我不能什么都没有!”
萧默言漆黑的眼眸里空洞洞的,好似没有情绪,又好似承载着千百种情绪。
五味杂陈,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你别做梦了。”
待到他启唇时,冰冷的声音融化在风中,眼神也只剩一片苍茫,“谁都不会被你操控,就算是我,就算是我儿子……我们都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你不是皇帝,你控制不了任何人。你的威胁,只是一个屁!”
萧默言也不想面对一个疯子。
他被沈知语抛下,又被杨雪威胁,心如死灰,就直想逃避。
反正在这一刻,他连吵架都懒得吵。
留在现场的车,还有三辆。
其中一辆是杨雪的,另外两辆是他派出来监视杨雪的。
车里司机是阿武、阿大。
萧默言随意择了一辆车,拉开车门,就要钻入其中,突然脑后一痛!
是杨雪用消防锤往他头上砸了下来!
不过,消防锤本身是小小一支的锤子,再加上杨雪是个女人,力气也算不上大。
她这一锤下去,没有将萧默言砸晕,只是脑后被砸出个窟窿。
当他用手抚去时,只触到黏糊的血液。
萧默言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眉心皱得能挤死苍蝇。
“你疯了?”他斥道。
杨雪却是瞪大了眼,面容比他更凶恶,“我要锤死你个不孝子!我白生你了!我的话,你是一句不听!我生你,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作对的!”
她其实也委屈。
委屈在她已经将她恨意都说的很明白了,她只要求他换一个女人。
只要不是沈淑仪的女儿,就算是另一个穷鬼,她也认!
就只这样一个要求,他都不肯答应!
甚至,也不肯把孙子给她!
满腔怨愤,让杨雪发了疯似的举起消防锤,向萧默言猛地砸去!
可是她的一介女流,动起粗来又怎么可能打的过萧默言?
她的手很快就被萧默言扣住,任凭她使劲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而他仅仅只一个松手动作,就她重心不稳直往后跌,一摔就是一个屁股蹲!
这里好几辆车,车里好几个司机都将这一幕瞧的清清楚楚。
杨雪自知脸已经丢尽了,也就更疯狂,更无所顾忌!
她从地上爬起来,又继续拎起消防锤往前冲,眼眶赤红,龇牙咧嘴。
“我打死你哥不孝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叫你不孝!叫你当白眼狼!”
萧默言一次一次将她控制住,而她却一秒钟都不得消停。
就算双手被他钳制,还能朝他吐口水,还会咬他的手腕,还会用脚踢他。
女人打架的手段就这么点,可也不胜其烦!
也不知几个回合后,萧默言终于失去所有耐心,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他的手劲比沈知语大的多,这一巴掌下去,直接将杨雪干倒在地。
杨雪的耳朵像聋了似的,嗡嗡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暗了,人要晕过去了。
脸上几根的巴掌印清晰无比……
杨雪就这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缓了好久好久……
待她在失聪中缓缓清醒时,转过头,身后已经没有萧默言的车了。
他走了。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话,她也听不见。
因为刚才,双耳几乎是聋的。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夺眶而出,一颗颗掉落。
被自己亲儿子扇一巴掌,杨雪心痛无比!
撕心裂肺的哭吼声融化在风中,她几近痛苦的嘶吼,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
萧文敬也打过她。
她因为沈淑仪跟他吵架,他也有给过她一巴掌。
如今。
萧默言也因为沈知语而给她一巴掌。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真是……被沈淑仪母女害得好惨,好惨!
杨雪的司机坐在车里,看戏看的唏嘘不止。
虽然司机并不觉得杨雪所作所为是对的,但落到这般下场的杨雪瞧着也实在可怜。
司机下了车,给杨雪递去一张纸巾,“太太……”
本意是好心,却被杨雪扇了一巴掌!
“你滚!滚开!谁让你看我笑话!给我滚——”
无处发泄的杨雪对司机破口大骂。
司机也被吓的缩回车里,关上车门,再不敢去招惹杨雪。
可是他坐在车里,杨雪也没放过他。
直接捡起地上的消防锤砸向他,嘶吼大叫道,“我让你滚啊!滚远点,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给我滚!”
得亏司机用手臂挡了一下,才没被伤到。
杨雪如此疯癫,司机也不敢吱声。
他默默地从车里出来,“太太,您真要我走吗?”
“滚啊——”
司机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撒腿就跑。
悠长的公路,最后近剩下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杨雪。
杨雪从来没有想过,站在社会最高阶层的自己,有一天会落到如此境地。
周边来来往往的车辆,有时会有车停下来,问她一句需不需要帮忙?
结果都是被她骂走。
也有行人用手机录像,拍下她的惨状,发到网上。
陈芳君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崩溃彻底的画面。
慢慢悠悠赶来的陈芳君,此刻又装出急切的模样,几个大步冲过来,给杨雪披上外套,将杨雪抱住。
“没事啊姐……对不起啊,我来迟了,路上实在太堵了……”
只有在陈芳君面前,杨雪才没有那么要强,没有那么坚硬。
她哭着抱紧陈芳君,用拳头捶打陈芳君的背,声音脆弱的像小孩……
“你怎么那么迟才来……你来太迟了!”
“我根本控制不住脾气,我都要疯了……我不知道我刚才干了什么,我把默言逼疯了,我自己好像也疯了……”
“默言他打我,这个不孝子他打我!我辛辛苦苦将他养到那么大,他竟然打我!”
“完了芳君……我真的完了……我没有救了,我的人生……被沈淑仪母女给毁了!”
融汇于杨雪心口的情绪十分复杂。
她也意识到,她刚才又情绪冲动到无法控制。
她那一锤落在萧默言脑后时,心中其实闪过一丝后悔……
可是看到萧默言的脸,又不自觉地强硬,又忍不住发泄。
她控制不住情绪,完全控制不住……
但就算如此,萧默言也不该打她啊!
她是他妈啊!
……
这一晚,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一个发疯的杨雪搅乱了所有人的心情。
对萧默言、沈知语……包括杨雪自己来说,都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这一晚过后。
杨雪就住进了陈芳君的家里。
陈芳君将杨雪领回家。
她老公周书豪,大儿子周廷威,小儿子周杨杨对杨雪都非常关爱,友好,热情。
每个人都嘘寒问暖,让支离破碎的杨雪在这个地方找到了爱意。
而杨雪住在陈芳君家里的这些天,萧默言也没有找她。
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疗愈那一晚上的伤。
……
沈知语回到苏市后,关于杨雪的问题,她也思考了好几天。
她甚至连线了沈淑仪,想要从沈淑仪那里了解一下,杨雪跟沈淑仪年轻时,究竟有什么过节?
其实,杨雪对沈淑仪的恨意与执念有那么深,沈淑仪也不能够理解。
在沈淑仪的角度里,她从来没有将杨雪视为敌人,也没有仇恨过杨雪。
只有在得知杨雪跟萧文敬害了丁晨曦的时候,她才恨过那两人。
但是随着萧文敬的死亡,沈淑仪也放下了仇恨……
总而言之。
沈淑仪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大概有一周的沉默后……
萧默言才重新拾起勇气,给沈知语发去了消息。
他问:【你还在生气吗?】
断联一周,这种经历并不算稀奇。
以前她跟萧默言交往时,两人闹了矛盾就常常断联,而且是断联到她以为,他们两已经完了……
但过断时间,又会重新联系。
只不过……
曾经高高在上,不会低头的萧默言,现在发来的信息都处于低位。
随后,沈知语也给他回了消息:【我没有生气。】
她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半天,有很多话想说,但都觉得不合适。
直到他那边发来一句:【我如果现在去找你,你愿意见我吗?】
这条消息,让沈知语沉默了一分钟。
最后,只回他一句:【先不见面了吧。你先处理你妈的事,她不正常。你先好好陪她,带她去看医生吧。就像那年,你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一样。你能救赎我,也可以救赎你母亲的。】
萧默言:【嗯。好。】
他没有强求见面,只是用简短的回复结束了对话。
而她也不会知道,此时的萧默言就在她家楼底下。
只要她说一句同意,他会在一分钟之内出现在她面前。
再说失联的这一周,他也不是故意不联系。
杨雪那一锤落在他后脑勺,致使他脑脊液漏,昏迷了整整五日。
醒来后,他在医院只住了两天,就忍不住来找她了。
此刻的萧默言,脑袋包着一层洁白的纱布,神情憔悴,面色苍白。
静静地坐在车里,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双眸中满是疲惫与迷茫,是那么落寞孤寂。
“萧少,你不进去吗?”
司机驱车一个多小时,从榕城抵达苏城,却不见他下车。
“再坐十分钟。就回去。”萧默言昏昏沉沉道。
脑袋又隐隐作痛,他阖上双眼,往后靠仰,深沉地叹出一口气。
“回榕城吗?”司机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