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萧默言将行李箱提回房间，看到一屋子熟悉又陌生的陈设，回忆像潮水涌出。
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这里住了。
对于房间的记忆还留在19岁，高中毕业那年。
高中毕业后，他就因为赌气，因为不想看见沈知语，暑假直接拎起行李箱出国旅行。
待到开学时期，也是直接去往学校，没有再回过家。
再后来回到榕城，他也没有回家住过。
因为他的房间隔壁就是沈知语的房间，因为不想面对与她有关的回忆……
所以，他回国后就直接在集团附近的高档小区买了大平层，住到了那里。
父亲也没有逼他回家住。
因为要不了多久，父亲就去到S市接受治疗，母亲要陪着一起过去，将留他一人在榕城。
叫他住外面，提前习惯一人的生活也正好。
于是。
这个家，这个房间……
在萧默言的记忆里，已经属于是时代的眼泪了。
房间里的陈设都没有改变，也不脏。
家里阿姨应该每天都有打扫，一尘不染。
萧默言拍下一张照片，随后发给沈知语。
她收到后，马上就回了一句：【一点都没有变哎。真怀念~】
萧默言的房间，承载的是青春的记忆。
不管是萧默言，还是沈知语，都对这间房留有情怀。
站在这里，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曾经为沈知语疯狂的那段青春。
在这间房里，能听到她半夜梦魇的声音，担心她，挂念她，心疼她。
在这间房里，教她乐理知识，一盏不算亮的台灯，将氛围熏的很暧昧。
在这间房里，为她笑，为她哭……
被窝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残存着曾经为她流过的眼泪？
萧默言自诩成熟稳重，断奶之后就连同眼泪一起戒了。
偏偏因为暗恋的苦头，眼泪落了一次又一次……
整个青春期，被她折磨的心力交瘁，却又甘之如饴。
她是他的初恋，是白月光，是女朋友，是最爱的人。
情窦初开喜欢的是她，后来也只爱她，爱到生命里都是她的痕迹。
再睁眼时，从眸间溢出的便只有无尽的温柔。
能跟她走到这一步，能将年少时的误会全部解释清楚，能确认她的心意，得到她的爱……
一路走来，也算是历尽千辛万苦。
爱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放弃？
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也要逆全世界而行。
想到这。
萧默言给微信那端的她回复道：【想起高中苦苦暗恋的经历了。以前那么苦都能熬过来，现在比以前好太多，所以，随便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开你。】
收到信息的沈知语勾起唇角，再次点开他房间那张照片。
看到熟悉的陈设摆列，她也想起许多事……
但在她的回忆里，与萧默言有关的场景，一点都不苦。
萧默言给了她最好的青春，将堕落深渊，残破不堪的她救赎回来。
她对音乐的热爱，对乐理知识的掌握，都是萧默言一点点教出来的。
她能成为‘默听吟歌’，萧默言是有功之臣。
她和萧默言之间的情谊，已不是普通情侣能比。
再回到微信，沈知语想说些亲密的情话，奈何口拙。
思索半天，只回出一句：【我也一样。】
萧默言：【……】
从省略号能看出，他并不满意她那敷衍的四字回应。
但也没关系。
反正心意已经互通，她就算少说点，也不影响他爱她。
萧默言在房里待了好一会儿，与她有来有回的发着信息。
直到她要工作了，他才放下手机，开始摆弄行李。
打开行李箱，里面没有衣物，只有电子设备。
人工智能小黑盒、针孔摄像头、gps定位仪……
他将在家里装上一整套监控系统，将杨雪监控住。
包括他自己，也是人肉监控。
回家住，就是为了盯紧杨雪的一举一动。
不再叫杨雪有机会做针对沈知语母子的事。
……
萧默言难得回家，杨雪固然对他有畏惧，怕他会加害自己。
但说到底，萧默言是她的宝贝儿子。
他回家住，杨雪心底里，还是有一丝高兴的。
她让厨师晚上多整了几个菜，摆出一桌接风宴席。
海参翅肚，龙虾鲍鱼，应有尽有。
到饭点，萧默言下了楼。
看到他在桌边落座，都给杨雪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久了……
好久都没有跟萧默言同坐一桌吃饭。
杨雪甚至记不起，上一次更他坐一张桌上吃家常饭是哪一年？
佣人林嫂给他们盛好饭送到手边，也是满脸诧异又盯着萧默言。
种种迹象，都显得萧默言好似生人，不是这家庭里的成员一般。
“你今天……突然回来，到底做什么？”
杨雪端起饭碗，眼神却是胶黏在萧默言身上。
想到她刚给沈知语招惹了麻烦，他突然回家，免不了要为沈知语出头，要跟她起争执。
小则骂她一顿，重则……可能会想加害她吧？
她猜着萧默言肯定会这样做，肯定不会给她好看。
想不到……
萧默言回来后，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这一刻落座，也只是端起饭碗安静吃饭，没有斥责她一句。
陈芳君坐在杨雪身边，看向沉着冷静的萧默言，也觉得诡异。
她们俩的眼中，少不了防备。
此刻，倒是萧默言淡定自若，慢条斯理地吃饭，边回她，“回来住段时间。”
“为什么？”杨雪问。
萧默言不紧不慢瞟她一眼，“我回家住，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了……哪都不对……”
杨雪没意识到他在给自己台阶下，硬是将纸窗户捅破，“你怎么会突然搬回家里住？你不是一直讨厌我的吗？”
“而且，我刚去找了沈知语的麻烦。照理说，你应该找我吵架。你现在这么安静，可不正常！”
杨雪心眼直，也不是个能玩心机的人。
心里想的什么，嘴上也直说了。
陈芳君给她使眼色，反倒叫她怼了句，“他是我儿子，我在我儿子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嘛。肯定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杨雪这么直肠子，萧默言即便是想与她弯弯绕绕的来，她也接不住招。
索性，他也坦白直说：“你说对了。我回家住，是要看着你。”
“什么？你要监视我？”
听他说出真实目的，杨雪固然瞪大眼睛，生了气，但心里倒安了许多。
起码不用担心，他是回来加害她的。
“谈不上监视。就是将你看住，免得你再找她们母子的麻烦。”他挑起饭粒，慢慢说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突然回来！你哪有那么好心，会为了我回到这家里。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沈知语！”
杨雪恼火地哼一声，筷子往桌面一摔，砸出重重的声响。
她一落碗，陈芳君也不敢动了，默默收回夹菜的筷子。
桌上，唯有萧默言像没事人似的，夹起一筷子芥末虾球，送进嘴里咀嚼。
“你还吃的下去！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为了那沈知语回家住，为了那沈知语监视我？”
杨雪手指敲桌，对他阵阵数落，“我是你妈！我不是犯人，还搞监视这套！”
“你不用想太多。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萧默言声音平静的说，“你就当我是回来陪你，我们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不去找她们母子，我留在你身边，随便你折腾。”
“什么……什么叫随我折腾？”
他没有要吵架的意思，还说要留下来陪她一起生活，杨雪这火气立马消去一大半。
说实话……
如果没有‘监视’一说，他就这样搬回来，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杨雪都是高兴的。
她需要家人，她太寂寞了。
这种寂寞是养几个男人，养妹妹一家子都无法抹消的。
她想要她自己的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家人。
“打骂随你，你要怎么泄气都向我来。你想折腾什么，我来作陪。”
萧默言面无表情，慢慢解释，“只要你不找她们母子的麻烦，我留在你身边，给你发泄。这是我作为儿子，应该做的。”
前面他说的话，多少叫杨雪有点不爽，但听到他说这是儿子的职责，杨雪又舒畅了。
她就知道，她养出的是个好儿子。
只要不沾上沈知语，萧默言就是世上最优秀，最孝顺的儿子！
心情稍稍好转的杨雪重新端起碗，火气收敛不少，说话也没有那么尖锐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反正这里是你家。我也没有想将你赶出家门，你要回家随时回来。不过……”
她顿了几秒，瞄了眼萧默言的脸色，才继续往下说：“孙子的事，我还是要管的。沈知语那女人我是不喜欢，但孙子讨我喜欢。你可以阻止我找沈知语的麻烦，但我想为孙子做点事情，你可阻止不了。”
言下之意，皇家学院，她还没有放弃。
萧默言直接代替沈知语一口回绝了她，“你要送东西，我管不了 。但孩子的教育，你也管不了。”
“凭什么！”
杨雪瞪大了眼睛。
萧默言不咸不淡道，“凭他姓沈，凭他是沈知语的儿子。凭我跟沈知语……没有结婚证，不是夫妻。法律意义上，他的监护人是沈知语。我都无权过问，更何况是你。”
“你休想用孩子来逼我同意你们结婚！”杨雪洞悉他的目的，咬牙嗤他。
萧默言却说：“你对言一有这么重的控制欲，我也觉得可怕。就冲这点，我都不会跟她结婚。”
“我跟她已经说好，保持一辈子的情侣关系也可以。一段不被接受的婚姻，不如不要。没有那本证，我跟她反而能处的更和谐。”
什么……
他竟然连结婚的念想都没有了。
竟然想跟沈知语谈一辈子的恋爱……
杨雪没有想到，她会从萧默言嘴里听到这种话。
她怔了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默言啊，不管你跟她结不结婚，言一身上流一半你的血，终究是你儿子。你妈是他奶奶，这也是逃脱不了的关系。”
陈芳君插上一嘴，有意强调杨雪的奶奶身份。
这才让杨雪找到心底支柱，好继续说：“对。不管你怎么说，不管你跟她结不结婚，言一身上有我老萧家的血。他就是我孙子！”
“我不能让我孙子的人生输在起跑线上！皇家学院的名额非常少，我是捐了一栋楼才拿到的。这是为孩子好的事情，你这个做爸爸的，也要好好想想！”
萧默言目光淡淡地从她脸上瞟过，“皇家学院，我不是没读过。住在那里是什么滋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也很清楚，那边的教学过于散漫，要不然，你后来也不会又将我带回来。”
杨雪噎住。
一时间，竟也找不到说辞反驳他。
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个理由回说：“是。那里的教育虽然没有国内卷，虽然是自由散漫了点。但是，你就是因为童年在那里，才修的一身贵族气质，良好的教养。”
“我将你带回国的时候，谁见了你，不夸你一句小王子？你现在这身贵气，你的眼界，你的开阔思想……都是小时候在那边跟贵族的小孩生活在一起，熏陶出来的。”
杨雪越说越多，越说越有底气，“现在的皇家学院，比你小时候更好。现在进入里面读书的不仅仅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英国的皇室后代都在那里读书。那是最贵气的私立学院！”
“你要将儿子送过去培养，接受皇家礼仪培训，跟皇家后代玩在一起，学习马术击剑，比跟在沈知语身边学点破音乐好的多！”
“我已经给你儿子扑一条好路了，你照着走就是了。而且你要是真觉得不行，等孩子大一些，也给转回国内。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给你的人生安排没有出过错，你才二十出头，就能接手你爸的集团，就能将集团经营的比那些老古董经营的还出色，那都是因为，你接受的一直都是比同龄人超前的教育！”
“你的优秀，你的完美，你的能力都是在我的安排下培养出来的！”
“你这辈子唯一的错，就是高中遇到沈知语。要不然，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我从来都以你为傲！”
杨雪的声音提到很高，情绪越发激动。
可以看出，她对待沈言一是真心的。
就像对待萧默言一样，对待沈言一。
只不过……
萧默言承认他的人生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承认他比平常男人要优秀的多的多。
但是，实在是不快乐。
遇到沈知语之前，在经历高中那段自由快活的日子前，他从来都得到过真正的快乐。
他不希望，这种人生降临在他儿子身上。
“我谢谢你，给我一直在学习的童年，让我变得优秀。但是，我不想给我儿子这种童年。”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