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尽，万籁俱寂，忙碌一整天的鸟雀陷入安眠。
王妃说她的抽痛变成了长久而细密的疼。
稳婆让她描述这种感觉，她咬着牙问还要多久。
那老婆子抬头唤人又新换了一盆热水，说时候到了，她要开始用力。
主子的脸色此时已经看不成了。
我真担心下一秒他会把琅雅苑拆了，但幸好他忍住了。
没过几息，我又听见王妃的哭声，那种低低的，不怎么惊动人的抽泣。
平日里那么坚强的人都忍不住哭了，可想而她知面临着多大的疼痛，我心里一紧。
幸好此时稳婆出声了，“哎快了快了，王妃吸气，我看到你底下的动静了……”
“快快，我们要用力了，还请王爷到外面等吧！”
她话说的小心，却不知道接收了主子怎样的眼神，又不说话了。
最终主子没有出来，只有我们几个站在廊下等。
大家都是练过武的，耳力极好，房间里的动静被听的一清二楚。
马婧抓紧了我的袖子，偷偷掉了一滴眼泪。
我递给她一方手帕，把自己的头转到了昏暗处。
房间里还在传出一声声的痛呼，莫霄忍不住长吁短叹，说了许多求神拜佛的话，连文衍都紧锁眉头，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咣当一声，我们都听见屋里穿来一阵响声。
紧接着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穿透门窗，然后是第二声。
屋子里传来齐齐恭贺声，“恭喜王爷喜得爱女！”
莫霄大呼一声，“小殿下出来了？”
紧接着又一道恭贺声传来，“恭喜王爷喜得爱子！”
“这到底是男殿下还是女殿下？”
他的惊喜打了个折扣，语气里只剩下满满的疑惑。
马婧翻了个白眼，“龙凤胎啊呆子，司徒神医不是说了吗，王妃怀的是双胎。”
说到这里，她朝天空大喊一声，“司徒神医果然好使，我可爱死你了。”
说完她急匆匆的准备帮忙去了，丝毫没有说了敏感话题的害羞。
大概越不这么想，说了，也就说了吧，不像我。
神思一个恍惚，就听见稳婆喊人的声音，我赶紧进到屋里帮忙。
两个孩子紧紧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主子亲热的摸了他们几下，就坐在王妃身边不动了。
马婧带着乳娘过来，把孩子包的严严实实带去了隔间。
稳婆把我叫到一旁，指了指主子的手，说，“当时王妃疼的厉害，王爷就把手塞到她牙齿底下让她咬了几口。我看王妃疼的神志不清，下嘴挺重的，不行的话得上点药，姑娘你多上点心。”
“还有……”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床头方向，又告诉我，“刚才小殿下出来前，王爷看着好像是恍惚一下，差点撞倒了身后的椅子，老身光注意小殿下和王妃了，没顾及到后面的情况……这生了孩子惊喜到昏厥的父亲可是不少，还请姑娘后面也注意着些，别让王爷晕倒在产房里了，传出去不吉利……”
我心里一惊，继而又有些想笑，原来那咣当一声是王爷差点撞翻凳子。
万军阵前不变色的主子，竟然也有如此惊慌失色的时刻，可惜我们都无缘得见他当时的样子了。
给今晚所有忙碌过的所有人给了红包，又送走了稳婆，我悄悄望了一眼里屋，主子还在床边守着王妃，看她沉静的睡颜。
我走到隔间，看了一下砸吧嘴的两位小殿下，又去找马婧商量了待会如何接待宫里来的人。
不多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不出所料，陛下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大总管前来祝贺，马婧赶紧叫了主子出来接待。
三言两语，大总管似乎也知道主子的焦急，放下东西赶紧走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窗棱上，东方天幕上出现一颗冉冉初升的太阳。
马婧端着一碗熬的稀碎的燕窝粥进了琅雅苑正房，不一会儿又被赶出来了。
我问她王妃吃了没，她说她没看见，“什么嘛，我还没来得及喂小姐，就被殿下把碗夺过去了，这就算了，他还把我给赶出来了，说怕我吵到王妃。”
我拍拍她的肩膀，拿了一盒药油进了屋子，轻轻放在了桌上。
主子没有功夫看我，我也没有打扰他给王妃喂饭，只是在出门时提醒了他一句，“桌上的粥您也请用了吧，不然王妃醒了见您没好好照顾自己，又要担心的。”
主子这才轻轻的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只有提王妃才是最管用的。
出门，升了个懒腰，我准备去睡会儿，然后和马婧换班去照顾王妃和小殿下们。
懒腰还没升完，路过的丫鬟纷纷向我打招呼，我朝她们挥手，示意小声一点。
她们点头，轻笑着走远了。
我继续往自己屋里走。
不知不觉，渤王府已经有下一代了，而我们的日子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夜煞几个首领都赋闲在家，生活的中心却都绕不开一个女人。
十年前，我根本没敢想过这样的生活，而十年后，因为王妃，渤王府的每个人都拥有了这样幸福而稳定的生活。
闭目想想，从前刀山血海的生活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又想起，初见王妃的时候，她在夔州城。那天窗外的阳光很晴朗，她和主子在一家酒楼擦肩而过，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注意到我。
我却闻到了她身上阳光的味道。
果然，此后，她拉着主子，来到了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