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脸色十分难看地瞪着沈柏棠,想来苦劝也是无用,便抛出狠话道:“三哥,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仿着古迹造假货,砸了你那些破烂玩意事小,可别让咱们兄妹之情生出嫌隙。”
兄妹俩平常是闹惯的,狠话当玩笑话讲是常有的事,这一回和往常却有些不同,沈柏棠瞧着沈婳面色严肃,不似闹着玩的,听完她的话,惊愕程度可想而知。
旁人看不上的有些事,恰是别人的心头好!
造假术,就算天下人都看不上,予沈柏棠而言,却是人生里顶顶重要的事。
若不然,他也不会讨厌顾望之讨厌的那么持久。
沈柏棠脸上的笑容旋即淡去,撸了袖子道:“小五,拿着自个的想法抨击别人那叫独持偏见,我怎就没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就喜欢干这行。”
沈婳乍然长叹。
喜欢?
人往往就是因为所谓的喜欢才会一叶障目,她喜欢徐延珩,结果丢了性命不说,连半个好字也没听到;沈柏棠也是因为喜欢造假、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女人才会导致下半生命运坎坷、际遇凄凉。
喜欢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魔障。
她要断了这魔障!
沈婳心一横、牙一咬就道:“我要说做这行会害了你,你听还是不听?”
沈柏棠自然道:“不听。”
软的不行,只能上硬的,沈婳便道:“若不听,别怪我折了你的手。”
沈柏棠靠在他的御用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道:“你折一个试试看……。”
沈婳心里气得要命,站在原地掂量一回,再掂量一回,狠话放出去,却没有狠心上前折他手,正继续掂量的时候,看了半天戏的徐延珩朝她道:“傻子,明明做不到,何必说狠话。”
她转而瞪向徐延珩:“骂谁傻子?”
徐延珩携着笑道:“你呀!”
她抱起手臂,道:“你怎么回事,没有自尊心吗?我明明……。”
“你明明三番五次拒绝了我,可我还是在你身边。”徐延珩道:“许多事只得靠自己,不是旁人拼命劝阻就能拦住的,自己没有停、不想停,旁人说再多亦是无用,人心不是想拦就能拦住的。”
人心,确实不是想拦就能拦住的。
她没想过,他这么会讲道理,终是叹口气,撩开青绫布障坐回到位置。
沈柏棠晃着木椅子问徐延珩:“原来你喜欢傻子?”
徐延珩笑道:“一直都是。”
沈柏棠撇嘴:“果然没有自尊心。”
徐延珩笑笑,不置可否。
沈婳坐在位置上,支了颔瞧着沈柏棠和徐延珩,掐指算算也不过一年半载后,沈柏棠就会遇见命里的克星。
可现在,她连他的癖好都拦不住,后头还能拦住那个克星吗?
顾炎的北饶语课程上的如火如荼,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从书院出来,沈婳换好一身男装,和安兰去到南街。
进到仁济堂,便在药铺里见到孙鸿升,却不见卢金茗的身影,马车上的连翘昨晚就让小厮清点过,钱物两清,交易的十分顺利。
沈婳卖完货也算完成件心事。
月上柳梢头,沈婳吃完晚饭坐在桌子前数银两,阮氏拈着张贴子进屋,坐到对面道:“小五,你明日陪我去庙里一趟。”
沈婳停了动作道:“母亲去礼佛?”
阮氏指指手里的红帖道:“顾太师今日去卢家提亲,将卢家小姐的八字取回来,顾府没有女眷,纳吉的事交托给我,我明天去庙里找大师占卜,卜得吉兆后再备礼通知卢家。”
哦,原是顾望之的婚事!
沈婳道:“母亲去庙里占卜,我跟着去作甚,倒不如在屋里歇歇。”
阮氏温声道:“佛庙灭障消灾增加福慧,你去趟庙里祈福。”
沈婳不以为然,索性继续点着银两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母亲相信才会有,我又不相信……。”
话没说完已被阮氏捂了嘴,
阮氏瞟着四周朝沈婳道:“快别乱说话惹得神灵不快,咱们最近诸事不顺,先前你又是落水又是染病,再是柏棠被打得连路也不好走,祈个福才能心安。”
沈婳本想说道几句,抬头瞧见阮氏神神叨叨的模样只得宽慰道:“既如此,我便跟着母亲去佛庙一趟,让您安心。”
阮氏十分开心。
会稽二百八十寺,大同小异各种佛派,分成六家七宗,阮氏要带沈婳去的是山居寺,寺中高僧叫明澄,精通佛礼,能背诵百万卷经文。
山居寺——寺如其名造在了半山腰。
远远望过去,一角飞檐若隐若现,依山势爬到寺里,先入眼帘的是一堂白莲池,池中长满素白的子午莲,其花午时开子时敛,或子时开午时敛,由此而得名。
从白莲池进阶往前便是佛堂,佛堂里众僧在做早课,领头的和尚穿着未染色的纳衣,气质仿同堂前的白莲池——圆荷露小叶,烟水溪下绿,正是山居寺的高僧明澄。
沈婳前世见过明澄一面,而今见面算是第二回。
明澄引着阮氏和沈婳进到单间的佛室,听明阮氏的来意,拿着女方八字卜吉,大出意外,卜得凶兆。
阮氏做梦也没想到,卜吉这种走过场的事既然还真能卜出个凶兆,愣了半天才道:“卢家大女儿卢金茗和顾望之竟然没有姻缘的命……。”
沈婳不以为然,反正顾望之最后娶的是卢雪椿,没有姻缘就没有姻缘呗!
阮氏没沈婳心大,摸着后脑勺不知如何是好,本想替顾家办件喜事,谁知出师不利,不由急道:“纳吉卜出个凶兆,怎生处理才好?整个会稽城只怕还是第一次闹出这样的事。”
确实是第一次闹出这样的事,沈婳还没听说哪个身边人纳吉卜卦会卜出个凶兆,这简直跟走街上被块砖砸到有的一拼,实在是太倒霉。
简直是背到家……。
难道前世顾望之和卢金茗的婚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黄掉的?
等等,好似有点不对劲!
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沈婳觉察此点,猛得抬头望向明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