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听到边关太尉苏大人几个字时，心脏不由纠了纠，她想起这位大人的女儿苏北北，那可真真是个祸水东引的主。
引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在横躺在担架上的沈柏棠。
沈柏棠因为苏北北身败名裂、两腿残疾，曾经的翩翩公子沦为靠轮椅生活的人，连上茅厕都要人帮忙，受尽嘲笑和污辱。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苏北北！
沈婳从没问过沈柏棠后不后悔，正像她自己，内心也不曾深究过自己后不后悔爱上徐延珩。
若是后悔，最后一刹为何会为他舍命？
若是不后悔，重生后又为何怨他至深？
世间最难，不过一个情字。
她越想越恍忽，越琢磨越出神，出神到顾炎叫了她十几声才停止发呆，总算有所反应。
顾炎正捊着花白长须，望着她道：“为何不作答？”
沈婳呆了呆，半晌道：“先生问了什么？”
话毕，听到后排一声笑，是沈柏棠的声音。
顾炎继续捊着花白长须道：“我问你，方才所教的北饶语你可听懂？”
沈婳点头。
顾炎微眯老花眼道：“读几句。”
沈婳抽抽嘴角，望着案桌角上摞起的书籍不知道应当取哪一本，正犹豫的当口，旁边的徐延珩已道：“从上往下数第三本。”
又听噗嗤一声笑，依旧是沈柏棠。
沈婳听着沈柏棠的笑声，心里一阵阵的酸，她最最爱笑的三哥，可知等待他的是怎般苦涩凄凉的未来，如若他知道，可否还笑得出来？
伸手拿书，书扉翻过一页，是北饶语。
北饶分南疆和北疆，已被边关太尉苏诩攻占的南疆现由永嘉国冶理。
前世，沈婳跟着徐延珩去过南疆，四皇子想扩大自己的兵力，想到南疆人英勇善战，所以派徐延珩去招兵买马。
一呆两年多，要跟北饶人交流和沟通就要懂北饶语，所以她和徐延珩的北饶语都说的很好。
她翻开第一页，不过是最简单的词汇，从头到尾便读了一遍。
顾炎点头夸道：“甚好，甚好。”
被顾炎夸赞的沈婳，正刚刚好要坐下，徐延珩也刚刚好把目光聚在她身上，他朝她笑了笑。
沈婳只当不看见，低头翻了一页书。
顾炎是名臣硕儒，沈婳深知顾炎见识迂阔，便不敢继续开小差，竖着两只耳朵硬撑几个小时。
终于熬到下课，正打算一溜烟离开是非之发，徐延珩拦住她道：“高如玉的事我会盯到底，你只管放心。”
沈婳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学院规定辰入未出，我明日来书院等你。”徐延珩讨好地道：“若有想要的，你告诉我，只要你说，我都能做到。”
沈婳抽了抽嘴角：“我说，你就能做到？”
徐延珩连连点头。
沈婳绷着脸别开头：“那你别来书院。”
徐延珩笑意一僵，好似浑身被冰冻住，从头到脚积笼着寒意，足足可以冷死人。
沈婳绕过他走出书院，沈柏棠指挥着担架停到徐延珩身旁，被徐延珩身上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寒颤，头一句便是：“我知道你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可你找的这颗树实在高明，不是你想吊就能吊的，与其百折百挫，不如你去找些矮树灌木，随随吊吊就好，既不劳神也不伤心。”
徐延珩道：“别说劳神伤心，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棵树上。”
沈柏棠叹为观止地道：“小五何德何能，招了你这条癞皮狗。”
徐延珩挑眉：“再说这话，保不齐我一掌打过去，让你在担架上再躺个一年半载。”
沈柏棠不惧他，抿抿嘴道：“跟我横什么横，有本事找小五横去。”
徐延珩实是求是地道：“不敢。”
沈柏棠好笑地盯着他：“小五压根不想搭理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没有后招？”
徐延珩道：“倒是有一招。”
沈柏棠自然要问一句：“什么招？”
徐延珩吐出四个字：“死缠烂打。”
沈柏棠在担架上拱了拱手，噗笑一声道：“佩服佩服。”
徐延珩道：“好说好说。”
沈柏棠邀功道：“若不是顾伯伯今年招收女学生，我灵机一动便想到你，让你也进到书院，不然你想见小五可就难上加难。”
徐延珩冷冷道：“你真当顾炎这么好心？”
沈柏棠只是喜欢胡闹，但脑子相当机灵，顺着话道：“不是好心，那是安哪门子心，图的又是什么？”
徐延珩道：“图的是小五。”
“顾家那老头看上了小五？”沈柏棠差点没从担架上摔下来，结结巴巴道：“不，不能吧，顾炎和妻子情真意切，甚至为了亡妻隐居山野十几年，怎会看上小五？”
因野书杂学看的太多，想像力实在较于常人，沈柏棠电闪雷鸣般地道：“难不成，小五长的像顾伯伯的亡妻？”
徐延珩无语片刻，方道：“顾炎替别人图的。”
沈柏棠思考半晌，猜道：“莫非顾伯伯想替儿子找媳妇，所以借此机会让两人接触接触，难怪今儿我来学院，顾望之就挨着小五坐一排！”
哪有挨着？
明明就隔着青绫幕幢好些距离。
沈柏棠摇头道：“顾望之和你一样自小有婚约，顾炎想的不是他，而是太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柏棠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顾伯伯想让小五当太子妃？”
徐延珩眼角微弯道：“要替太子造势，哪有比娶将军府嫡女更好的选择，更何况小五福慧双修、贤贤易色，顾炎会想到她头上也是理所当然。”
沈柏棠愕然不以。
福慧双修、贤贤易色，说的是小五吗？
小五是不错，但永嘉有的是姑娘，比小五强干、漂亮的数不胜数，怎就单单小五得了这么多青眼！
小五是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吗？
犹豫良久，沈柏棠讷讷道：“要是小五真当了太子妃，我以后就是国舅爷……。”
徐延珩横了沈柏棠一眼，打断道：“你少做梦，她日后是瑾王府的世子妃。”
沈柏棠直翻白眼，并不觉得徐延珩有本事让小五心甘情愿嫁进瑾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