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道:“顾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最难的日子都已过来,眼下我家老大金茗跟她表哥在南街开了间药铺,日子一天比一天强,我住的瓦屋就是他们攒钱买的,这些年难为两个孩子靠着自己本事把生意做到今天。”
顾炎闻言问道:“金茗在南街开了药铺?”
孙氏道:“老爷过世后,我因膝下无子,本就单薄的财产还被卢家人刮分大半,只好带着金茗和雪椿投靠了我哥哥,我哥哥和侄儿在一家药铺当伙计,本来自家日子也过的紧紧巴巴,可到底是一家人,再难也顾着我们,给我们租房子安顿,省吃俭用但凡是好东西都紧着我们。苦了好些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前几年药铺老板要把铺子转手,我侄儿就接下药铺自己做生意,日子虽不及从前,但也算蒸蒸日上。”
顾炎颔首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倒是辛苦嫂子的家人,现在我和望之回到会稽城,以后嫂子就再添了个帮手,只要有事只管来找我,责无旁贷。”
孙氏忙摆手道:“如何使得,我怎能麻烦顾大人?”
顾炎道:“咱们是儿女亲家,谈何麻烦。”
孙氏怔了怔,好似没听清似的把顾炎的话复述一遍道:“儿女亲家?”
顾炎就说到正事上:“望之和金茗的婚事也是时候办一办。”
孙氏方才反应过来,讷讷开口道:“想不到顾大人这些年都没有忘记当年的婚约,望之和金茗的婚事……。”
话没说完,听得屋里咣当一声响,而后是卢雪椿的惨叫。
卢雪椿本来拎着铁壶过来倒水,一个不小心,铁壶翻了,热水撒在腿上疼得直跳脚。
屋里几人都站身而起,顾望之反应最快,人已冲到屋外的水缸,用木桶担水进屋,示意孙氏扶卢雪椿坐好,自己则一舀一舀取凉水冲洗卢雪椿烫伤的位置。
卢雪椿抿了抿唇道:“多谢顾大哥。”
顾望之冷静地道:“用凉水冲洗可以止疼和防止水肿,你一会看看,仅是皮肤表面的红肿和疼痛,那就是表面皮肤的损伤,抹些烫伤药即可。”
想了想,又续道:“要是烫出了水泡或是皮肤破损,还是得去医铺一趟,门口有马车,我让车夫送你去。”
说完,他目光淡淡地望向她。
那目光清澈的像山间泉水,有种淡淡的冷意,却能一望到底!
原来,世上真有清如泉水般的人。
卢雪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但她终是按捺住心绪道:“顾叔叔、顾大哥不必挂怀,我一会和母亲去姐姐药铺就行。”
顾炎不放心道:“我们的马车就在门口,我送你去。”
卢雪椿只好顺着话道:“那就麻烦顾叔叔送我到南街的仁济堂。”
出了这事,顾望之和卢金茗的婚事也不便再谈,顾炎把孙氏母女送到南街的仁济堂。
孙氏忙着给卢雪椿冶伤,顾炎把人送到药铺门口后折回书院,顾望之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见药铺顶挂着块金字招牌,上面写着“仁济堂”三个字。
正要把目光移开,见着一旁的马车有点眼熟,正在上马车的两个公子哥也很耳熟,再细细定睛瞧了瞧,不是沈婳是谁?
沈婳穿着件过份华丽的云纹长裳,一派贵公子的模样,正咧着嘴角跟另一位假公子说着话,她样子看起来十分开心,说话的时候甩着袖,衣袖翻飞着,就像两团薄云,她就像驾着云儿的小仙女……。
等等,小仙女是什么鬼?
顾望之急急扭过头,嘴角一哆嗦。
沈婳相貌若是跟仙女比,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最近怕是书读多了,有点眼瞎。
顾炎瞧顾望之一眼,道:“怎么了?”
顾望之把车帘拉得紧紧实实道:“车窗漏风。”
顾炎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心里还惦记着顾望之和卢金茗的婚事。
那厢卢金茗刚送走沈婳就见到孙氏扶着卢雪椿进了药铺,忙迎上去道:“这是怎么了?”
卢雪椿努了努嘴道:“进屋里说。”
孙氏把卢雪椿扶进里屋,跟卢金茗道:“雪椿的腿被烫伤,赶紧拿烫伤药给处理下。”
卢金茗转身要去拿药,却被卢雪椿一把抓住道:“现在顾不上这点伤,顾大人来过咱们家,要姐姐和顾望之成亲。”
卢金茗不语。
卢雪椿盯着卢金铭道:“顾炎不但回了会稽城,还当上太子太师。”
卢金茗依旧不语,面无波澜。
卢雪椿蓦地瞪大眼睛,声音提高好几度道:“你既早已知道,为何瞒着母亲和我,莫不成,你还想当这门亲事从来没有?”
孙氏骇然,看了看卢雪椿,目光转向卢金茗道:“金茗,你……你早知道顾大人来了会稽城?”稍默片刻,转而道:“也是,南街不比边郊,听什么都是一手消息,顾大人当上太子太师,这么大的消息,你在皇根脚下的不可能不知道。”
卢金茗抬眼,双眸昼亮如炬火,一字一字地道:“我是知道。”
卢雪椿万分不可思议地道:“姐姐既知晓了,为何不告诉我和母亲?”
卢金茗神情沉静地道:“顾家跟咱们家不可能有关系,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卢雪椿愠怒道:“怎就没关系,当初定下的婚约岂是儿戏!”
卢金茗像是早就想好了似地道:“我会退婚。”
四个字一出口,屋里头落针可闻。
良久,听到卢雪椿一声冷笑,语气有点怪异地道:“顾大人已经是太子太师,你要退太子太师儿子的婚,理由是什么,你说得出口?”
“我为何说不出口?”卢金茗极不认同地道:“他们去了深山数年,是死是活谁也不知,我就因当初的婚约就要守他一辈子不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连顾家人是圆是方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耗着自己空等?”
卢雪椿气得要命,一个没忍住脱口道:“顾家的子弟再不济,总也比表哥强百倍。”
卢金茗目光落在卢雪椿身上,言之凿凿道:“当初要不是舅父和表哥扶持,咱们会有今天的体面?躺在街上要饭也不见得会有人给一口。卢雪椿,我告诉你一声,做人要感恩,别想着过了河就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