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开始传来福祥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重,叫得撕心裂肺,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听不到声音……。
福祥不会死了吧!
沈柏棠垂着的手微微发抖,出了一脑门的汗。
双瑞急冲冲从外头进屋,低头禀话:“五小姐,人晕了过去,怕是快不行。”
沈婳眉梢冷得快结霜,开口道:“还有多少下?”
双瑞道:“还有三十大板。”
沈婳毫不思量,肃声道:“接着打。”
再打就得出人命!
双瑞和福祥打小是在将军府长大的,虽说分在不同的院里,一个照顾二少爷,一个照顾三少爷,可情份总是有的。
要眼睁睁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人被活活打死,双瑞下不去手。
可五小姐是主,他是奴,奴才要听主子的话,双瑞犹豫不决的忤在原地。
正犹豫的当口,双瑞看见沈柏棠猩红着眼睛朝沈婳道:“针扎到肉上才知道疼,我知道错了,只要五妹妹饶过福祥,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不敢有荒唐之举。”
“福祥虽是府里小厮,但他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情份就如五妹妹和安兰,安兰受点委屈五妹妹都会帮着出头,我岂能看着福祥因我而死。”
“五妹妹因我才迁怒福祥,可做错事的是我,就当由我来承担,只要五妹妹放福祥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行。”
沈婳深深地看着沈柏棠,问道:“让你做什么都行?”
沈柏棠咬牙点头。
沈婳道了声好,把双瑞叫过去嘱咐几句,双瑞便按着沈婳的话在院里支了个大火炉,沈婳朝着沈柏棠道:“以器物为戏则丧其志,你要有心悔改就把屋里仿的器件、书画、印石全给我烧掉,一件也不许留。”
沈柏棠垂下眼睑,半天没动。
沈婳淡淡地道:“烧不烧都由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会强求。”
话说的倒是好听!
可现实明明是——不烧不行!
只要说个“不”字,沈婳立马就会打死福祥。
最毒妇人心,本以为说的是旁人,现在才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柏棠慢慢抬起眼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烧。”
沈婳挑眉,做出个冷峭模样。
一件件精美的器件、一副副以假乱真的字画、一个个几十天才篆刻而出的印石,被沈柏棠亲手理出来。
沈柏棠抱着满满一堆的东西站在火炉旁,炉火把他的脸烫得通红,他却毫不知觉。
多少年的心血捧在手里,他却不得不亲手毁掉!
其心疼程度,无异于父母亲手打杀自己的孩子。
几乎是闭着眼睛,他把怀里的东西往火炉里扔去,因为离得太近,又因为闭了眼睛,旺盛的炉火灼烧到他的手指,分明很疼,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忍得很好,唯有颤抖的身体泄露出他的愤怒和难受。
沈婳看着发抖的沈柏棠,眼角浸出水痕,微低下头颅,再抬头时却只见眉角的冷峭。
小不忍则乱大谋,做事要有忍劲,狠得下来,才能避祸。
眼下虽疼,却不伤筋骨,跟前尘往事相比,可谓天渊之别。
日后只要三哥平平安安,她当个坏人又何妨。
三哥好好的就行,反正她活过一世,怨也罢,恨也罢,怎样都好!
火炉里的火越烧越旺,沈柏棠站在大火前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像失去魂魄,连平日古灵精怪的一双眼睛也失去光彩。
沈婳明明有一肚子的话,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婳一步步走出沈柏棠的院子,刚到门口就双腿一软,得亏安兰上前扶住,忙搀着她坐到园里的石凳上。
安兰红着眼睛道:“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虞?”
沈婳捂住心口,半天道:“不是身体,是这里头不舒服。”
安兰用衣袖抹着眼泪珠儿,抽泣道:“小姐别难过伤心,三少爷顶聪明的一个人,一定会明白小姐的良苦用心。”
沈婳咬了咬唇,开口道:“但愿吧!”
话毕扭头瞧着跟在身后的双瑞道:“你一会去药房拿些伤药送去福祥屋里,最近都帮我看顾着他,要吃的用的尽管挑最好的,钱从我帐上走。”
双瑞忙答应下,正要告辞,被沈婳叫住道:“记住,不许告诉旁人,要有人问起,就说是你的私已钱。”
双瑞应下。
沈婳看着双瑞走远,坐在石凳上发呆,风吹在她脸上,十分寒凉,但她丝毫不觉,脑海里全是沈柏棠失魂落魄的样子。
安兰流着眼泪道:“小姐,外头凉,要不要回雅院?”
沈婳摇摇头,好久还道:“让我坐会,我现在起不来。”
安兰抹着眼泪在旁陪着。
雅园里沈婉左等右等等不来沈婳,要背的书已经背完,连后头要预习的也一并预习完。
隔窗看了会风景,目光就落在桌子上叠齐的白狐大氅上。
淡淡的浮光正掠在白狐大氅上,把雪白的毛映得更白,就像是天上的白月光,倘若穿在身上,是否就像披上了月光?一定如仙如幻,漂亮非常。
华衣配贵人,恐怕只有会稽城最尊贵的姑娘才能穿上,想着想着,沈婉就想到了沈婳。
没错,沈婳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姨娘说沈婳善经营、满肚子全是小计量,所以才哄得众人青眼相待。
可是,倘若沈婳不是出身好、不是因为嫡女的身份,如若沈婳和她一样只是个庶女,恐怕再怎么经营也不可能穿上这件白狐大氅。
真是件漂亮的衣服,漂亮到让人心动!
为什么别人能穿,她却不能穿,就算在人前不能穿,就不能在人后穿一回吗?
沈婉的手摸向白狐大氅,温暖厚重的手感,毛绒绒好舒服,穿在身上一定很漂亮,足以艳压全场。
沈婉就像着了魔似的抚摸着衣服,越抚摸就越舍不得放开手,终于她走近衣服,近到脸都快贴到白狐大氅上,就在这一瞬,好似耳边想起幻觉,是小时候的场景,许许多多人围着她,朝她喊:“脱掉衣服,脱掉!”
不,她不想脱掉,纵然曾经被脱掉,她总有一天会穿起来。
她终要和那些叫喊的人一样,一样穿起尊贵的衣物,一样挺走腰板走路。
因为这么想,因为太想拥有,所以白狐大氅被她披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