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纸一旦捅破,沈柏棠和苏北北的关系变得明朗起来。
苏北北还是一副冷诮模样,唯两只冰冰凉的眼眸望着沈柏棠时会露出几分暖意,沈柏棠终归有几分担忧,开口道:“我退婚就是蔑视皇命,你就不怕被连累?”
苏北北淡淡道:“这话,你怕是问晚了。”
沈柏棠瞧了苏北北一眼,几分担忧倏然消失,天生的笑眼弯得厉害:“你说的对,我确实问晚了。”
苏北北拿出水壶喝水,喝完两口道:“峙岩是南王的地盘,南王绝对不会饶过你我,你可怕?”
沈柏棠听完话勾起嘴角,眼里的笑意更盛:“你怕是也问晚了。”
苏北北拿着水壶的手顿了顿,旋即扬了扬眉。
她扬眉的样子很漂亮,是女子少有的神态。
沈柏棠向她移近几步,而后道:“苏北北,要不要抻空成个亲?”
苏北北没稳住,一口水全喷在沈柏棠脸上。
沈柏棠淡定从容的擦了擦脸,很体面地摸出个印章,十分认真地道:“这是我送你的聘礼。”
苏北北打量着那块印章,费心地提醒道:“你做的是件火上烧油的事。”
沈柏棠道:“反正已经点了火,也不差这一件。”
苏北北道:“倒是。”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话没多说一句,却在彼此心里敲定了婚事。
沈婳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下半夜,正站在马车边,准备出发离开峙岩回会稽城,沈柏棠跑过来,一下子爬上她的马车,站在马车空出的位置上,朝着她道:“小五,我有件喜事要宣布。”
沈婳无动于衷地看着沈柏棠。
沈柏棠跟个二百五似的,开开心心道:“我打算和苏北北成亲。”
沈婳一激灵,整个人像是火烙子烫到一般,脑门阵阵轰鸣。
这是她见过从认识到成亲发展最为火速的一对,从前世到今生她一直没能理解沈柏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年代,性命胜于一切,为什么沈柏棠要徒做风流,为了苏北北去走一条凶险之路。
若是沈柏棠精些,就应该忘掉露水情缘,把赐婚的纪珍娶进门,就不会沦落到双腿残疾、处境凄凉。
沈婳心头没由来的烦闷:“三哥可知,你此次立下大功,南王已对你改观,一心想促成你和纪珍的婚事,可你公然拒婚不说,眼下还闹着要和苏北北成亲,等于自己挖个坑住下跳,南王只要随便掬把土就能把你活埋。”
沈柏棠便从马车上跳到沈婳身边:“小五说的话句句靠谱,可我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喜欢、不敢喜欢,活着还有什么痛快劲?”
“一个人连活都活不痛快,遑论其他!”
“真照着你的话娶了纪珍,做了南王府的女婿,你觉得我就能过得如意?”
“人生之短,短到来不及把握,若是让你选,你是选短暂而快乐的一生,还是选择痛苦而漫长的一生?”
“强词夺理”之所以为“强词夺理”不一定是因为对方有错,有的时候却是因为对话的两人立场不同。
沈婳眉目寒星般清冷地道:“若是你应允纪珍的婚事,南王会帮你争一争兵权,因为你是他的女婿,兵权落在你手里就等于落在他手里;若是你不答应,咱们到了南王的封地,你觉得南王还会放咱们回会稽城?”
沈柏棠不明就里。
沈婳徐徐道:“南王绝不会把兵权拱手相让,你以为纪家兄妹刚才之行真的只是来品谈风月,就算纪家那几个小的蠢,南王又岂会跟他们一样蠢。”
沈柏棠噎了半天,斟酌着道:“你的意思是?”
沈婳抬头,月亮正隐进云层里,树林里漆黑一片,她道:“方才你要是认下南王府的婚事,客客气气说几句好听话,说不准就能避过血光之灾。”
沈柏棠惊愕道:“你觉得南王会对咱们动手?”
沈婳道:“咱们被纪家兄妹拖延了回城的时间,眼下夜更深,树林里万籁俱静,跟着咱们的驻军兼是南王旧部,曾经都以南王马首是瞻,南王天时地利人和,不做点手脚简直都对不起自己。”
“只要咱们这些人死了,三哥觉得,兵权又会落到哪里去?”
沈柏棠一阵恶寒地道:“南王要杀人灭口。”
沈婳道:“不杀咱们,还留着咱们回会稽城跟他抢兵权吗?南王又不是三哥,心里头只有苏北北。”
沈柏棠倒吸口凉气。
树林里落针可闻,显得沈柏棠的抽气声格外清晰。
沈婳凉凉看他一眼,声音冷得能结冰:“三哥,你一定要跟紧我,小心被人打断双腿。”
沈柏棠抬手按住太阳穴:“小五,你为何老说我会被人打断双腿?”
沈婳握长梅剑的手紧了又紧:“因为我做过一个梦,恰是这片树林,恰是这个时间,有人伪装成南疆叛兵杀过来,你受到重挫,从此下半身不能动弹,半点知觉都没有。”
沈柏棠失笑道:“原来是个梦!”
话音落的时候,沈婳听到树林里传来窃窃的声响,长梅剑在她手里不停颤动。
前世,沈柏棠就是在这片树林身受重伤,最后惨到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更惨的是,南王还在皇上面前告了沈柏棠。
退婚就是蔑视皇命,按理得处死,可皇上念着沈柏棠已是废人,念着沈柏棠在南疆大战立过功,方才免了死罪,流放到荒芜之地。
正因为如此,沈婳临死都没见到沈柏棠。
也正因为如此,沈婳才一直怨恨从没见过面的苏北北。
要是没有苏北北,三哥不说出人投地,至少可以图个现世安稳。
然“命数”两字,终不能让人如愿以偿!
树林里的窃窃声越来越响,沈婳整个人像羚羊一样惊觉,长梅剑已出鞘:“三哥,跟紧我。”
沈柏棠还不及回话,沈婳的裙角已从他眼前飘过,一抬头便见树林里冲出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沈婳的长梅剑夹杂着团团剑花向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瞬间摆出阵法,将所有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