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拿书。”季锦说了四个字,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算了,我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一阵风过,书院廊下挂着的几只灯笼熄掉一半,还有一半前头早已灭掉。
侍卫回头看了眼灯笼,眉头皱了皱,很快平复地扭头道:“季小姐若是急用,卑职可帮你把书取出来。”
季锦的目光就落在熄了灯笼后一片漆黑的长廊上,她把手上的灯笼递出去:“若真想帮忙,可否把灯笼挂上去?”
侍卫便接过了灯笼,把灯笼挂到屋檐下。
深夜,萧正从书院里出来,站在长廊上伸了伸腰,抬头就看见长廊上挂着的一盏灯笼,和旁的灯笼都不一样,是四方形的,每边都贴着一个字,连起来就是——金玉锦绣。
淡黄色的光打破夜晚的漆黑,萧正瞧着那四个字突而笑了笑,一天的劳累在一笑间散去不少。
萧正想起前几日季勋借给自己的书,书里的每一段都写着注解,注解的字迹和灯笼上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萧正问侍卫:“谁来过?”
侍卫道:“季小姐和沈小姐一起来的,灯笼是季小姐让挂的。”
萧正不语,抬头望着灯笼上的字,“金玉锦绣”的“锦”原来是季锦的锦,那本书上的注解想来也是季锦所写。
那些注解写的极好,比他写的好百倍千倍,只是没想到,她除了注解写的好,人也是极好的。
季锦自然没想到这些,她一路把沈婳送到将军府,沈婳下马车时想到另一件事,整个人缩回到车厢,开口问道:“季姐姐,季勋是不是认识新来书院的任华亭?”
季锦道:“认识,任华亭的父亲和家父曾是同僚,关系十分亲近。”
季康是御史大夫,掌管司法案件、负责保管朝廷的档案文件,由皇帝任免,不受同级和上级官员干涉,遇事可直接向皇帝汇报,拥有大事奏禀、小事立断的权利。
任化亭的父亲和季康是同僚,难道也是御史官员?
要这么说来任华亭的出身也不算差,御史官员的嫡子,沈婉嫁过去就算是高攀。
因为高攀,所以前世任家才悔婚的?
沈婳问道:“任华亭的父亲时任什么官职?”
季锦道:“时任府司狱。”
沈婳大骇。
府司狱是狱里管狱囚的芝麻小官,秩从九品。
九品芝麻官说的就是这种官职,一块板砖掉下来可以砸死几十个,会稽城里这样的小官多了去。
沈婳忙问季锦:“季姐姐不是说任华亭的父亲和季大人是同僚吗?那为什么不在同一个官署做官?”
季锦道:“任华亭的父亲叫任直,人如其名,十分正直,本和我父亲都是御史官,后来于朝会上弹劾南王,说南王身居高位却整日只知游手好闲,拿朝廷俸禄而不作为,因此得罪了南王。”
“南王有容妃当靠山,容妃在皇上面前帮衬几句,结果任大人弹劾南王不成,反被南王胡乱塞了个理由诋毁,被贬去了府司狱。”
沈婳撑了额头道:“任大人既已被贬去了府司狱,任华亭又怎会进书院?”
不怪沈婳好奇,能进书院学习的都是名门世家的子弟,以任华亭现在的背景,根本没有资格进书院。
季锦道:“是我父亲跟顾太师推荐的。任华亭正直不阿,精进学业,为人努力上进,是个难得的人才。”
既然人品这么好,按着道理不该悔婚呀!
府司狱的嫡子配将军府的庶女,倒也算刚刚好,可为什么,上辈子要退掉亲事?
沈婳带着疑惑回到将军府。
推门进屋,迈进半步便见着沈长恭和阮氏齐齐坐着,安兰垂手服侍在旁。
沈长恭黑着一张老脸朝沈婳道:“瞧瞧都什么时辰,你还知道回府!”
沈婳道:“我有事去了趟书院。”
沈长恭倏地起身,瞪目道:“夜深风高,你不好好在府里呆着,跑去书院做什么,是打算剪了头发替你哥哥们考状元不成,所以要昼读夜诵。”
因为太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沈婳一脸。
沈婳不敢擦,偷偷瞄了瞄阮氏,想知道父亲暴躁的缘由,阮氏还不及给出提示,沈长恭已经吼着嗓子道:“你瞧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连个眼珠子也管不好,瞟来瞟去做什么?从头到脚没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就知道在外头打架斗殴惹事生非。”
沈婳方才反应过来,父亲这是要秋后算帐,算的是御史府里她打纪宝欣的帐。
果不其然,沈长恭道:“今天南王跟我说,你扇了他家姑娘两个耳聒子。”
沈婳道:“扇倒是扇了,可怪不得我,是纪宝欣先动手打伤三哥。”
沈长恭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大笑两声道:“沈柏棠一个大老爷们真被人打了还要你当妹妹的出头,将军府的脸算是给你们两个全丢光了。”
“一个是无用废物,另一个整天护着废物惹事生非。”
阮氏听着听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起身道:“我儿子怎么就是废物,柏棠心地善良淳真,虽说胡闹些,但总在分寸上……。”
沈长恭指着阮氏道:“慈母败儿,权权是被你惯的。”
眼瞅着父母又开始置气,沈婳只好舍身求仁,爽快地往地上一跪道:“父亲、母亲我错了。”
说完,用力掐了掐自已大腿,生生痛出两滴眼泪。
阮氏道:“错什么错,哪有被打不还手的!”
沈长恭正欲发火,沈婳已经昧着良心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强者要忍其不可忍,没忍住就是我的错。”
阮氏道:“说什么狗屁倒灶的话!”
沈婳:“……。”
沈长恭便指着阮氏骂:“妇人短视。”
阮氏不服气。
沈长恭道:“打狗还要看主人,眼下南王是容妃跟前的红人,而皇上最宠的就是容妃,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去得罪南王府,若是大事大非也罢,就为这点小事不值当。”
要说值不值当还真不好评价!
依沈婳看来,只要有人伤了她家人一分一毫,她豁出命去讨个公道,也是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