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的母亲张氏向来刚直,上回沈明睢的寿宴就没给过傅姨娘好脸,重话倒是说过几句,显然是看不惯傅姨娘想以庶代嫡的作派,又如何会给傅姨娘派出帖子?
沈婉是傅姨娘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收到帖子。
季锦忙转移了话题:“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咱们可不能成天说玩乐之事,昨天的功课可都有做好?”
沈婳立即接话道:“顾太师让咱们用北饶语写短句,眼下难度越来越高,再往后面学,恐是要拿北饶语写短文……。”
可唐琰心偏偏是个一根筋,全然不顾她们的苦心,朝着沈婉道:“四姐姐,赏菊会你可是也来,你要是来,倒是带上毽子,上回聊天时你说自己里踢外拐样样都会,咱们两个正好比试比试。”
沈婉的目光越来越暗,暗到一片黑沉,垂下头声音极轻地道:“我并没收到帖子。”
沈婳抚额。
季锦莫名的汗颜。
唐琰心愕然之余,喃喃地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望着沈婉的眼睛里都是歉意。
沈婉把头垂得更低,眼眶里含着泪水并不说话,良久才慢慢移动,好似极艰难的回到了自己座位。
唐琰心还在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季锦担心的望向沈婉,朝着沈婳递出个眼色,沈婳起身去到沈婉身边,宽慰道:“四姐,琰心也是有口无意,你别怪她。”
沈婉失意地道:“她本就说的实话,我自不会怪她。”
沈婳道:“帖子是御史夫人派的,季姐姐也做不得主,若是咱们私下小聚,自然是不会忘记四姐的。”
“我知道的。”沈婉低低地道:“我终归跟你们不同的……。”
沈婉声音虽低,尾音却拖得长长的,让沈婳觉得那句——我总是跟你们不同的,一直绕在耳边。
世间事,万般不如意,偏偏无可奈何!
沈婉或许也挣扎着想溶入进来、想溶入嫡女们的圈子,但有时候进一步受到伤害就会退百步,一次次的伤会积在心里梗成一个结,日后再难解开。
谈不上谁对谁错,世事本就如此,一路纵横,一路伤痕,靠不得别人,靠的是自己,有的人豁达开阔自创局面,有的人谨小慎微自封成茧。
哪怕际遇相似,因人不同而造化不同。
沈婳以为人活在世上,气度大些为好,可这话权是讲给旁人听的,到她自己这儿又是另一回事。
待到赏菊宴的日辰,阮氏带着沈柏棠和沈婳去了御史府。
自沈柏棠闯下祸,阮氏替他贴了银子不说,还被他气个半死,最近一直都冷着沈柏棠,赏菊宴本想带着沈均过来,偏沈均一心只读圣贤书,打死也不肯出来应酬场面,方才轮到了沈柏棠。
进御史府大厅的路上,沈柏棠趁着阮氏没注意低低地朝沈婳道:“喂、喂,今儿徐延珩也会来!”
沈婳不理他。
沈柏棠喜兜兜地继续道:“你听到他也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婳朝他瞪眼。
沈柏棠忍俊不禁地道:“哎哟,我的面瘫妹妹总算有了反应,别一副小家子气样,人家徐延珩都快把你当祖宗供着,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话没说完,整个人摔地上,一副狗吃屎的模样。
阮氏听到动静回头,皱眉望着趴地上的儿子道:“你要是连路也走不好,倒不如早点回府去。”
沈婳附和道:“三哥,你的伤才好了一点,何必跟出来折腾,听母亲的话,早些回府调养调养,省得走起路来跟只跳蚤似的颠簸。”
沈柏棠被沈婳嘲笑一番,又急又气道:“刚才明明是你绊我!”
沈婳耸耸肩不打算承认。
阮氏则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连多说一句都懒。
沈柏棠苦下脸,爬起来用脚踩了踩地,没完没了地朝沈婳道:“你这么凶,徐延珩真是瞎了眼。”
典型的胳膊肘朝外拐,处处都向着徐大公子。
沈婳懒在理他,跟着阮氏进到大厅,给御史大夫季康和张氏行了礼,季康道:“沈将军今日公干来不了,你们可莫要拘谨,只管把他那份也玩回去。”
阮氏笑着应话。
张氏瞧着沈婳,十分高兴地道:“书院里的几个丫头都在碧纱橱后面喝茶,常听季锦谈起你,说是最投缘不过,只怕现在正盼着你来。”
沈婳忙谦虚几句。
张氏爽朗地道:“哥儿们也在后厅聚着,省得在我们面前拘谨,只管玩儿去。”
沈柏棠听了话,忙问:“夫人,徐延珩来没?”
张氏笑言:“还未。”
张柏棠便有几分失望,怂着肩往后厅去,张氏则挥挥手示意沈婳去碧纱橱后面。
碧纱橱把大厅隔成两间,季康和张氏在外边会客,后面专为女眷所设,透给纱隔可以望见外面主客的活动。
沈婳一进屋就被唐琰心拉到身边,嘟嘴朝着季锦抱怨:“要论认识的早晚,还是我跟季姐姐认识的早,季姐姐怎生就在夫人面前说跟五姐姐最投缘?”
碧纱橱不隔音,外头的话能听个七七八八。
季锦落落大方地笑着:“我虽跟五妹妹最投缘,可感情却是跟琰心妹妹最好,琰心妹妹快别吃醋。”
唐琰心小孩子脾气,好哄的很,立马眉开眼笑。
沈婳方才得以脱身,坐到季锦身旁端起茶杯,几个人絮絮叨叨起来。
外头客人陆续而来,男客请过安就去了后厅,长辈们在大厅说话,小姑娘们则全聚到碧纱橱后面喝茶聊天。
正聊得起劲,外头听到传话声:“瑾王世子到。”
声音歇了一歇,复又听到传话声音响起:“顾大少爷到。”
想来是徐延珩和顾望之同时来了御史府,唐琰心听到传话声,立即笑道:“咱们书院的第一、第二名来了。”
说完挨着碧纱橱站起来朝外看,透过碧纱橱上糊着的白色绢纱瞧见两个翩翩公子走了进来,一个穿着竹叶青长衣,笑容清淡,喜愠莫见其际;另一个绛紫长裳,腰佩鎏金蹀,玉面朱唇,俊美似神祗。
唐琰心差点看呆,扭过头道:“这两人可真好看。”
碧纱橱里的三双眼睛全朝她瞪去,唐琰心顿时有种自己说错话的感觉,耳根子的一点红渐渐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