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里安静地很，离浅夜看着大离的白衣魂魄，有些头疼。
她不知道在大离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很不对劲。
“你分离了恶念，是不是？”月星楼见僵局迟迟不打破，状似无意地走到了离浅夜的身边，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看向了那黑衣魂魄，“但你不仅没毁掉它，还把它留了下来，这世上是不存在单独的恶念的，它注定要消失，但消失之前，会做出许许多多违背世间规则的事情，包括让你变成这副样子。”
没想到月星楼会明白他的存在，大离瞪大了眼睛，而旁边的恶念像是被点到了什么痛穴，漂亮的小脸蛋暴露出一丝狰狞，可还没开口，就被月星楼封住了嘴巴。
他手舞足蹈的，看起来有点可笑。
但离浅夜更是从里面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就是那个和离血盟散布她的相关消息的少年，那个少年身上的狰狞，和恶念，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
离浅夜看着大离，神色复杂，哪怕是恶念，也和大离扯不开关系。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她叹了口气，然后道：“坐到我跟前来，大离，将你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包括你现在打算做的。”
大离见自己恶念被困，也没有什么去帮忙挣脱的欲望，相反，只是低着头，一副十分愧疚痛苦的模样。
离浅夜完全不怀疑，若是自己态度太强硬一点，他就会当场哭出来。
她本来就对大离感情复杂，如此一来，更不可能态度过硬。
只是这样的大离，总觉得有点奇怪……
听了离浅夜说的，大离在原地扭捏了一会儿，看得出来有些高兴。
至于是怎么看出来的，自然是离浅夜从他离开地面飘动的下半身……他死了，只有魂魄，哪怕脸上一派冷静端庄，但下半身不太能受控制。
然后，他飘到了离浅夜对面，乖巧坐下，一五一十道：“这件事情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了，那时候你刚刚被收入千道宗。”
……离浅夜没想到，居然真的那么早。
但她并不厌烦，相反，她有一种久违的怀念。
对于离浅夜来说，飞升之前的所有记忆，都算不得糟糕。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月星楼也顺势坐到了离浅夜边上。
恶念在一边狂叫，但是被堵住了嘴巴，很明显，身体也被固定在了原地，嚎了半天，没啥动静。
倒是阿木看他好玩，凑上前去戳他的灵体了。
一边戳一边还主动配音：“噗——”
……恶念翻了个白眼，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
而大离没注意到恶念，只是瞄了一眼离浅夜肩膀上的，月星楼的手，然后很快低下，继续道：“我本来也想和你一起进入千道宗，但是我天赋不够，于是我……”
这一番话，从白天说到了黑夜。
在离浅夜的默认下，阿木把不能叫唤的恶念弄走了，不知是整到哪里给人观赏了。
他们听大离说了所有。
大离确实隐瞒了离浅夜很多东西。
不管是主动为离浅夜做的，还是被动做的。
一地沉默。
原来之前离浅夜被收进千道宗以后，大离也想要进去，可他虽然在人间会打架，却无半分修炼的资质，别说千道宗了，就连山脚下的小宗门，也看不上他。
离浅夜一直以为大离不在乎她，对她很冷漠，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板着脸，才能更好地给他们生活，而他本身也不属于生性活泼之人，对离浅夜更是亲昵不起来。
可他心中，却很在乎她。
于是进不去宗门，就成了他的执念。
他有一段时间哪怕是入梦都会想到这该死的修炼，而且他还打听到，离浅夜在宗门里过的并不好，所以他就更着急。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神仙，那个神仙告诉他，如果想要修炼，就需要斩断他身上的恶念，他是受了恶念所累，才不得修炼。
当时的大离已经很疲惫，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没能成功修炼，所以那个神仙的出现，对他来说不亚于是奇迹，他几乎没有犹豫，听那个神仙的，斩断了自己的恶念。
然后，他就可以修炼，并且修炼天赋很不错。
他本来仍旧想进千道宗，可在路上，却被一月魂宗的长老所看见，月魂宗的长老听他说了身世以后，便说他进了月魂宗一样可以保护那姑娘，而且他们月魂宗更强大，如果他的心上人在千道宗被欺负了，还可以利用月魂宗的力量。
所以，大离进了月魂宗。
但是等他修炼完了之后才发现，离浅夜在千道宗过得很好，他之前打听的消息都是假的，她不需要他。
恰逢他体内的恶念处于增长期，因为砍断恶念以后，恶念就成了他体内的一分子，恶念生出了独立的意识。
所以，他就没时间再来看望离浅夜。
而且因为他的小师妹，因为知道了他喜欢离浅夜，意图伤害离浅夜，虽然未曾造成大错，但他仍旧觉得此事和自己有关，最后彻底远离。
这么一离开，就是很多年以后。
离浅夜已经是天下第一人，他不管在哪里都能听到她的传闻，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元婴。
只是她过得好，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而就在那时候，当年那个教他斩断自己恶念的神仙，又出现了。
那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长成了青年，在修真界摸爬滚打无数年，体内的恶念也渐渐长大，有了人形，可那个奇怪的神仙，再次出现，仍如当年。
他告诉他，离浅夜即将遇到大劫，如果他不为了她奉献出自己的身体，那么离浅夜也必死无疑。
当时的大离自然不信，离浅夜是什么人？天下第一人，最有希望成仙的人，他只是云云修真者里的一个元婴，怎么可能帮得上离浅夜？
而且经过这么些年，他已经有所领悟，自己遇到的这个神仙，恐怕不是什么好人，斩断恶念修仙的事情，他查找了很多典籍，都没有找到相关消息，所以，这个神灵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对那个神灵发出了挑战，只要不是仙人，他相信自己都有一战之力。
可他被完完全全地打败了，甚至连回应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而那个神灵，也没有对他的冒犯多做什么反应，只是告诉了他，接下来离浅夜身上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告诉了他，该如何奉献出自己来拯救离浅夜。
恐怖而诡异的是，离浅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如那个神灵所语言的一样，没有丝毫的差错。
大离本来想去找离浅夜，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她，但是他发现，自己哪怕到了离浅夜的附近，也说不出话。
就好像冥冥之中存在一种力量，阻断他说出危险。
要么，他奉献自己，要么，就眼睁睁看着离浅夜去死。
他选择了前者。
等他死了之后，就发现自己的魂魄成为了灵，根本不可以转世，而且不管到哪里，恶念都会跟着他，直到他遇到离慕应，才在这孩子的脑子里生存下来。
而发现离浅夜，是因为——
“你不管在哪里，什么情况，我都能感受到，你一来下界，我就感受得更明显，恶念他不听我的话，”说了太久，哪怕是魂魄，大离都觉得自己有点口干，他有点后悔，一直不太高涨的情绪更加低落，语气也模糊不清：“他知道了你得到雪晶蛛花之后，就想办法混进了监狱里，看似是被审问，其实是催眠了那些人，去抓你娘，实际上也是想要抓了之后威胁你过来，但没想到，去了才发现，人没了。”
当一切说完之后，是彻彻底底的天黑，星星布满了天空。
离浅夜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在沉默，等他说完了，也没开口。
就连旁边的月星楼，都神色莫名。
大离有些忐忑不安，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当年的硬气，给离浅夜的感觉宛如新生，但是离浅夜更侧重相信，他是完全因为失去了恶念，所以心思变得太过干净。
离浅夜看着大离忐忑的样子，努力在心里建设了许久，才慢吞吞地道：“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命，大离，我何德何能呢？”
她说话很慢，但那只是因为，艰难。
她能感觉的出来，大离没有撒谎。
但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知道了那一切以后，就乖乖地去做了？
在离浅夜短暂的记忆中，她和大离的情谊并没有太深刻，起码，不足以让他献出自己的性命，不足以让他为了她斩断恶念来修炼。
人的善恶是统一的，衍生出来的东西不仅仅是善恶本身，所以一个普通人斩断恶念，带来的后果难以预料。
离浅夜完全不知，他竟然做过这么多。
大离却只是干净地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小夜，我没啥目标啦，其实如果那时候没人告诉我，我对你有用，我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我好像……生来就没有目标。”
他好像，是为了离浅夜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