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着烈火的风将离浅夜的眼前烧的模糊一片。
她只能感受到眼前人的身上传来的炽热的温度，紧紧地包裹着她，带着浓烈的情意和执着。
离浅夜张开嘴，她双眼朦胧地去看月星楼的脸：“你……你为什么……”
既然一直在骗我，又何必如此？
我死了，再来一世，我还不是任由你宰割吗？
一张口，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利器刮了，刺啦刺啦地疼。
离浅夜闭上嘴，她没等到月星楼的回复，她也不再问。
脚下空的无边无际，仿佛这是个无底洞，她会在下降的过程中被烈火灼烧而亡，然后化为空中的灰烬。
听着还怪浪漫的。
就是尸骨无存有点惨。
离浅夜漫无目的地想东想西，她甚至自己都注意不到，她抓着月星楼的衣服，抓得很紧，像是要把他和自己连接到一起。
她在害怕。
她不甘心。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从月星楼的手心里，源源不绝的，如温柔的水一般的灵气疯狂往离浅夜的体内翻涌，离浅夜觉得那种灼热感越来越轻，最后消弭于无形。
她睁开了眼，眼中的模糊感消失了，身前月星楼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映入瞳孔中。
“月星楼……”离浅夜看着他，失了语，竟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好好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她讨厌他，但也担心他。
她不想爱他，可还是爱他。
离浅夜刚要开口，身体终于触底，不，不是触底，是摔倒了水面上，水瞬间涌入嘴里，她拼命挣扎起来，但是头晕眼花，完全找不到方向，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体内灵力空空荡荡，像是被这该死的地方掏空了。
然后一只手将她抱住，空气从他的嘴里渡到了离浅夜嘴里，离浅夜的嘴角流出了一点泪。
这是个没有丝毫欲望的吻。
干净得她想要哭泣。
月星楼，你到底是为什么？
“噗，”他们终于浮出了水面，离浅夜吐出一口水，然后就被抱着上了岸。
躺到地上的那一刻，她就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幸好，因为月星楼的灵力，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四处看了一眼，离浅夜发现，周围全是低矮的红色树木，就连她掉下去的那湖水，也是通红的。
她抬头一看，上方也是通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有月星楼的灵力过渡，但是离浅夜只是这么几个呼吸，就觉得浑身不顺畅起来。
她推了推身边躺着的月星楼，声音冷淡：“月星楼，起来。”
她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虽然已经原谅了月星楼的撒谎——他在生死关头做出的选择，不是假的，但要做到好言好语，还是得看他如何解释。
离浅夜不知道，自己和月星楼到底有什么前尘纠葛，但安排她的命运，且一直将她耍的团团转这事儿，到底难以轻松揭过。
离浅夜推了两下，却发现身下的身体一直没有动静。
她顿了顿，缓缓地转过身，低下头。
只见将她抱上岸的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看不出是生是死。
离浅夜的心一窒，方才月星楼还有力气将她抱上来，怎么一个咳嗽的功夫，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离浅夜猛地转过身体，连连推月星楼：“月星楼，月星楼？你醒醒！”
月星楼仍旧静静地躺着。
离浅夜慌乱之下撑起身，手一软，往前一摔，磕到了月星楼的脸。
这其实是个十分暧昧的动作，但在此时此刻，离浅夜心中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
反而遍体生凉。
因为摔到了月星楼身上的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温度，月星楼躺在那里，脸蛋是冰的，唇色是白的，呼吸是浅的。
看上去宛如，将死之人。
离浅夜深吸一口气，她尝试着将灵力探进去，感受月星楼的筋脉，但是体内灵力很空，在这地方没有用。
而后，她打开了自己的储物袋——这种的储物袋，装的东西很少，但是不用灵力就能从里面拿出东西，一般拿来应急用，离浅夜身上也随身备着。
然后，她从里面拿出了一颗上品灵石，直接将里面的灵力吸纳了进去。
她原来还很不安，生怕从外面吸收的灵力也会突然消失一空，还好，在外界被困进来的时候，她体内的灵力都被抽干了，但在这里面吸收的灵力，倒是可以好端端地留在体内。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伸进了月星楼的身体里。
这一看，就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冷气。
怎么回事？
月星楼体内，怎么会这样？
过去的月星楼，虽然身体看起来古怪得很，好比有不同的人格，好比突然很强，又突然很弱，但筋脉始终是正常的，没有哪一次筋脉看起来很古怪。
可是……
离浅夜失魂落魄地摔在了地上，甚至觉得茫然，手足无措。
在她的感知里，月星楼体内的筋脉寸断，没有哪个地方是完好的，这甚至不像是一个活人的筋脉。
怎么可能呢？
月星楼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离浅夜的神色苍白极了，但她仍旧伸出了手，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就开始往月星楼的体内输送灵力。
一边吸收上品灵石的灵力，一边输送。
筋脉寸断，什么药物都不顶用，只能靠灵力治愈。
但她和月星楼的灵力根本就不同宗，完全治愈不了。
离浅夜想到这一点，就觉得绝望。
一个懒懒的声音从脑海里响起来——你把老子忘了这么久，是不是总该想起来了？
这个声音有些孤傲，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离浅夜初次听到，愣了一愣，是谁？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声音来源于她的大脑。
那是……
冰灵珠？
“割开你的手腕，把血喂到他嘴里去，你过去不是都会吗？怎么现在修为高了这都不懂了？”冰灵珠里面的灵听起来很是无语：“当我没什么用处吗？”
对了！冰灵珠！
她还拥有这玩意儿！
她的血液可是能肉骨生死的！
离浅夜想也不想的拿出刀子，然后扶起月星楼，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血渡了进去。
血液一点点渗透进去，完全没有知觉的月星楼慢慢地吞咽起来，像是一种在本能。
“再多喂一点，多喂一点。”离浅夜懒得搭理冰灵珠，她也没心情，因为此时的她脑子都是麻木的，所以她也没注意到，冰灵珠看起来平静的话里，蕴含了让人难以察觉的疯狂和期待。
她只是焦急地等待着月星楼的苏醒。
“为什么没有用？”过了很久，离浅夜才有些生气地质疑：“为什么没用！”
她一动，就觉得头晕目眩。
可她咬咬牙，撑下来了，质问体内的冰灵珠：“是不是还要做别的？”
“你的血需要等等才能起作用罢了，”冰灵珠道：“如果他有问题，别的不说，你直接喂血就好。”
离浅夜从冰灵珠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丝违和，她迟疑地道：“一定有用吗？”
她想了想，又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我的灵力都没有用？我要怎么才能出去？”
“呵。”冰灵珠竟是冷哼两声，然后就没了回应。
意思就是，爱信不信，不信的话就别喂自己的血，别的嘛，无可奉告。
离浅夜失语，她再一次恨起这玩意儿的不靠谱。
冰灵珠好像自从到她身上开始，就没给她带来过什么好运，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可真他娘的……
她咬咬牙，只觉得眩晕感越来越重，便一挥手，将藏在灵戒里的阿木和大离放了出来。
“主人！”
阿木立刻扑到了她的身边，担心无比地盯着她：“你怎么了！”
离浅夜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将刀子放在了阿木的手上，道：“阿木，隔一段时间，就给月星楼喂点我的血，我的灵戒你应该都能打开，如果用不了灵力，就直接吸收灵石试试，等我……等我醒过来。”
她不管不顾地交代了一通，就彻底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最后，她只听到了阿木和大离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
“凤凰，你真的，要和我分开吗？”
周围仍旧是艳丽的云彩。
四周的画面熟悉又陌生。
离浅夜往四周一看，立刻意识到这是哪里。
这竟然是上次看见的的神界。
那她……
是又要多一段神界记忆了？
只是离浅夜发现，本来自己对神界的记忆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但此刻，却觉得熟悉地厉害。
她发现自己的嘴里出现了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而她的面前，是一个有着熟悉面庞，但打扮十分陌生，可看起来又很合理的人。
这个男人眉心有一红色羽毛烙印，五官俊美，一席烈火一般的红衣。
凤凰，有着月星楼的脸一般的凤凰，和她之前在景辕看起来的别无二致。
所以，这就是真相？
景辕没撒谎？
“天神使，你是天神使，而你的神主，已经回来了，”月星楼，不，应该说是凤凰，眼里盛满了哀伤，他轻声道：“小夜，我的选择才是对的，你不能因为我，失去神的身份，你不能因为我，永生永世地在下界受苦。”
“我选的是离开神界！”离浅夜这具身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我要摆脱天神使的命运，我想和你一起去下界，而不是我向景辕做出了妥协，凤凰，你信我，我能摆脱的，我不会觉得受苦有多累，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什么叫做一起去下界？
离浅夜发现，这段好像和景辕给她看的不一样。
或者说，她当时看见的景辕所给的，全是寂静的，而且也不是现在这个场景。
所以，这是她被凤凰刺死之前的场景？
离浅夜眉头微皱，静静地注意着事态发展。
“不，你不会再度醒来，你只会受尽百苦之后死去，”凤凰的眼神痛苦到了极致，道：“小夜，放弃吧，去好好地取回本源，去做神后，去过自己的人生，你的无数轮回都如此平静，幸福，崇高，是我打乱了你的人生，该受百世轮回然后死去的那个人，是我。”
他们虽然是神，但终究掌握不了，被安排好了的命运。
离浅夜注意到了凤凰的眼神。
是在割舍心爱之物的，痛苦到了极致的眼神。
因为他向命运妥协了，他也不希望天神使奉献一切，来换取一个没有未来的未来。
离浅夜目光酸涩，随后她意识到，这是这具身体落泪了。
周围的画面迅速抽离，离浅夜眼前的视角再度一转，这一次，周围寂静无人，只有天神使一个人。
离浅夜发现，自己可以掌控这具身体了。
她四处走动，问道：“有人吗？有人吗？”
这是一片很黑的地界，偶尔有两点星星，从眼前闪过，点亮这个世界。
离浅夜忽然听到了冥冥之中传来的苍老的意志——
意志是没有声音的。
但是很奇怪，你能够听到。
那个声音问道：“天神使，我再问一遍，你确定，要抛弃你身为天神使首席的荣光，要抛却你身为神的身份，要抛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取你口中的自由吗？”
离浅夜没有回答，她静静地等着这句话自动张嘴。
因为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她是这么理解的。
但是没有。
等了很久，这具身体也没开口。
离浅夜听到那个意志，再度问了一遍。
而他再度开口，离浅夜就觉得周围有光明灭一闪，她忽然陷入了一种很奇特的情绪里。
她不再像是一个过路的看客，而是重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还是天神使的时候。
她在回答这个问题。
自由……
离浅夜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记忆，但是她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她听了一遍问题，脑中竟然浮现出了答案。
这一刻，是她，也是千万年前的天神使在回答。
她说：“我选自由。”
这声音穿透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彻底解开了她的命运。
她不再是，永生永世都在轮回于同一位置的，固定好人生的，天神使了。
她是离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