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年的时候，农村户口说出来还有点丢人，拼了命的往城市里挤，发展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不过八年，独立参差不齐的楼房变成了一片一片的小区，公园建设覆盖了曾经的乒乓水泥球台，灰扑扑的路面也变得整洁如新……
从进入洛川，游离眼睛就一直看着车窗外，似乎在感叹高速变化，又似乎在寻找与记忆中的洛川共同点。
周可温：“先去学校？”
游离扒着窗户：“今天没放假吧，能进么？”
周可温笑了：“游老大翻的墙头还少么？”
不做老大好多年的游离，回想当年丰富多彩的中二期，略感羞耻，他抬手，摸鼻子的时候眼神有点飘忽：“这不是还有你么？要让王老师知道我把她宝贝学生拐去翻母校墙头了，她还不得弄死我。”
周可温风轻云淡：“那试试吧。”
“啊？”游离猛然转过头来看他，“试什么？学霸你冷静点，说不定人家现在围墙加玻璃瓦了。”
周可温只笑不语，把游离给急的，囔囔了一路，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
大概是近乡心怯。
……
洛川中学。
四个闪闪发光的烫金大字，大老远的就能看见。
变了，以前这条路挺窄的，两边都开着店，还挤满了小摊，一到放学点，就挤得不行。
现在小摊撤了，店面也只剩下了一边，还都是些卖文具培训机构之类的店面。
游离：“啧。”
周可温侧过脸看他：“嗯？”
游离：“没有小吃的上学是没有灵魂的。”
游老大从幼稚园的时候就晓得一根辣条一毛钱，洛川大大小小的小吃摊，他都尝了个遍，这突然回来，什么都没有了，熟悉的味道都找不着了，说一点都不失望那是假的。
周可温抬手搭在他肩上：“走吧，进去看看。”
游离：“门卫你搞定啊，学霸，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报骆一声的名。”
门卫的确是周可温搞定的，而且很容易，从周可温过去到他回来，拢共都没有三分钟。
游离：“你跟他说什么了？这么快？”
周可温笑而不语。
进去这一路，游离没着急看看母校的内在，反而一脸忧愁：“周教授，你不会是去出卖色相了吧？虽然条条大路通罗马，能用的办法都叫办法，但是你亲爱的男朋友这里有点柠檬。”
“想什么呢。”周可温笑着在他脑袋上搓了一把，“报了名字，刚好门卫还记得我而已。”
游离扒拉下周可温的手，言辞咄咄：“我这是对伴侣的时刻高度警惕。”
“我没有那么多七年，去寻找下一个伴侣。”
手被拉住。
“一个七年就够了。”
游离喉结滚了一圈，这脸皮该厚的时候不厚，不该厚的时候倒是挺能耐，游离耳朵红了一圈：“走，看看教学楼。”
学校扩大了，多了两栋教学楼，以前的女生宿舍被改建成了图书馆，还弄了个石碑，搞得古香古色的。
他们还没进到教学楼，就先听到了一楼教室里在朗诵，游离一乐，跟着背：“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他回头，乐呵呵的看着周可温：“我还以为早八百年前我就忘了个精光呢，听他们一念，就想起来了。”
周可温挑起一边眉头：“淇水汤汤〔tang tang〕？”
“啊——”面对黑历史，游离捂脸装死，“你记这些做什么，你就不能记着点我的好？”
周可温：“比如？”
“比如……”二分男孩表示答不出这题。
“比如这里？”周可温替他答了，他指向上面，游离先是一愣，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上去，然后笑了：“嗯，撕了我不少书呢。”
八年前，周可温就是站在这个位置，被纷纷扬扬的纸屑淋了一肩。
那是少年最纯粹的喜欢。
……
母校依旧是母校，只不过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母校，班级的牌子换了，一班也不再是靠边的教室，里面坐的人，他也都不认识了。
游离：“读书的时候吧，我跑错过好几回教室，就到楼下那一层的教室，进去了，还跟人家打招呼，一屁股坐下，歇够了，才发现走错了哈哈哈。”
周可温：“嗯，看到过。”
“不是吧！”游离一跃而起，勒住周可温的脖子，“你看到我走错了都不提醒我！”
周可温被他拉扯着，还笑：“不是还晓得回来么？”
“那是！我是谁！”游离拍着胸口的架势有几分当年喊要收了周可温做小弟的魄力，“我可是游哥！”
一班没什么可看的了。
游离：“走走走，去看看十三班，也不知道他们给调哪去了。”
从这个楼梯口，走到那个楼梯口，游离一个一个瞅着：“高三〔7〕班、八班、九班……”
直到惊喜的瞪大了眼，他张着嘴，满腔喜悦：“没变哎，十三班的位置居然没变。”
周可温看着他：“嗯。”
“啊……”总算找到了还是一样的存在，游离万分感概，“其实高三的时候我都没怎么回去看过了，听说有几个直接没读了，班长也换了，那时候忙着学习，他们约我打球都没出去，啧，一个个傻不愣登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谁给他们擦屁股。”
周可温：“很久没回来了么？”
“嗯，最后一次是……”说着，游离低下了眼，之前的兴奋少去许多，“带我爸回来。”
“要进去看看么？”
“嗯？”游离诧异抬头，“可以么？不是在上课么？”
“万一没有呢？”
游离不知道他男朋友这腔自信是哪来的，他还没有说话，周可温就已经在他肩上击了一拳，“游哥，拿出你的气魄来。”
周可温这么一说，游离立马就挺直了腰杆子。
怕？
游哥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个字！
游离昂首挺胸，迈着六亲不认，十步杀一人的步伐，手掌贴上了十三班的铁门。
周可温在他身后看着他。
不能怂！
游离咬牙，做好了被几十双眼睛用看怪叔叔的眼神盯的准备，用力推开了门。
“Surprise！”
“欢迎回来！”
“欢迎游哥回归十三班！”
……
游离茫然，被喷了一脸礼花炮。
茫然慢慢转为了不可置信，瞪大着眼，跟电影慢镜头似的，在一张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看过：“油条！竿子！沙包！猴子！”
“哎！”
“游哥！”
……
一声一声应着。
游离满腔情绪转为了口头的两个字：“我操。”
直接干脆。
游离：“你们怎么来了？”
竿子还跟以前一样，笑得傻傻的：“周可温喊我们过来的，没想到真能看到你，游哥。”
游离跟他抱了一下。
油条：“游哥。”
游离拍了一巴掌他的肚子：“没少吃油条吧。”
油条：“嘿嘿，发福得早。”
猴子：“游哥你这几年都去哪了？大伙都找不着你，前年油条结婚，到处问你消息，就是想请你。”
油条：“今天就别说这个了。”
游离记得，那时候是他说要护着这群傻狍子的，结果春心荡漾，直接转去了一班。
他还记得，那时候说好了，谁结婚都不能少，要做最帅最强的伴郎团！
游离五味杂陈：“对不起。”
油条笑笑：“好了，游哥都回来了，以后常聚就成，游哥，红包你可得补给我。”
游离：“补！一定补！你小子，结得还挺早！”
油条：“嘿嘿。”
时光荏苒，少年蜕变，被家庭、责任造就成了不一样的人，他们早就没了少年气，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可这一刻，他们站在一起。
归来还是少年。
……
回去的路上。
游离脸靠着车窗那边，这一路他都没怎么说话，这一出声，果然在哽咽：“你怎么联系上他们的，我都没有他们电话。”
周可温淡淡道：“有心总会找到的。”
明明以前一副“我和你们智商不是一个世界”的模样，现在居然会一个一个去找到他们，还安排了这一出。
周可温：“别哭了。”
“谁哭了！”反驳完，游离又别回脸，揪着底座，“我以前不掉眼泪的，怎么你一回来，它就老掉。”
周可温笑了笑。
游离：“你笑个屁！”
周可温：“嗯。”
游离吼完，又发现他是连自个一块骂了。
抽了抽鼻子，游离抱住手臂，就是不看周可温：“等前面休息站到了，我跟你换着开，你笑什么，我这次不会睡着了！”
周可温唇角上扬：“嗯。”
前方的路，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