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节课,游离过得还算顺利,没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他这三节课,光盯着人家那截后脖子看了,周可温穿有领的衣服真好看,穿衬衫好看,穿套头衫也好看,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衣领贴着他那雪白的脖颈,勾勒出浅浅一条线,领口倒像是专门为他设计的。
周可温什么时候看都好看,但今天游离这么盯着人家真不是色迷心窍……好吧,也有那么点吧,但也不是完全的色迷心窍。
主要还是因为周可温那个冷眼。
虽然周可温平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闰年一年三百六十六天都冷着一张脸,但不带攻击性啊。
平常是我冷我的,不想靠近就别靠近。
今天是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游离敢么?
当然不敢!
他在周可温面前就没厉害过。
连小弟们都说在周可温面前的游哥一点都不像游哥。
游离面前摊着书,手里转着笔,眼里心里全是周可温,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
“严明。”
游离这声拖得老长,跟叹气似的。
“啊?”人家正好好做着笔记,给游离这么叫一声,写都哪都给吓忘了。
“啧。”游离拍了他一巴掌,“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
游离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严明:“这是同桌间的正常交流你懂不懂?”
“嗯……”严明又低了头,“什么事……”
游离单手撑着下巴:“你生过气么?”
严明:“啊?”
游离撒开手,看着严明:“我不是跟你说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么?”
“对不起,对不起……”其实这真不怪严明,他还从来没经历过上课上着上着突然有人问他一句“你生过气么?”这样的事,准确来说,游离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好好的,你道什么歉。”游离抬抬下巴,“这毛病也得改。”
严明低着头:“好。”
“爱低头的毛病也给我改了,地上有金子啊,等着给你捡。”游离已经把严明当成了小弟,一是一班也没几个人能跟他聊聊天,二是严明这性格实在让他看不顺眼,走哪都得挨欺负,还不如改了算了,“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先回答我问题。”
“什么?”严明诧异抬头,一对上游离的眼睛又低了下去。
“抬头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要不是这还是上课,游离早自己动手,扳起他下巴了,“你生过气么?”
严明紧抿住了唇,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积极探索的游离:“那你都为什么生气?”
“什,什么都有。”严明在下面抓住了自己的裤子,裤子给他抓得皱成了一团,他怕游离下一句就是:就你这个逼样有什么资格气别人的。
好在游离并没有:“什么都有?这也太广泛了吧,你给我说具体点。”
那些从未与人说起的话,被他自己建造起的钢铁牢笼关押在心里,随着从未改变的糟糕生活变得泛黄恶心,就像一张被浸泡在地下管道里的旧报纸,早已模糊得认不出字迹,只剩下泥泞潮湿。
被压在深处,麻木得快要忘记,可此时突然照来一道光线,那些麻木顿时蠢蠢欲动,想要挣脱而出,把牢笼推得震震响,就响在严明的耳边,严明的心里。
严明:“我……”
游离随口一催:“说啊。”
每次班级活动就直接无视我,连绘画比赛的名额都因为班长的忘记而被剥夺的时候,我生气。
只不过声音小的,不喜欢流汗的运动,比起赤着胳膊的大老粗他跟喜欢跟女生聊天,就被排挤,被怀疑是不是男生,甚至被扒下裤子,再也不敢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我生气。
什么事情都当是给我的馈赠,我应该感激应该痛哭流涕,被迫接受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善意”的时候,我生气。
连我的父母都不把我的痛苦当一回事的时候,我生气。
……
我生的气太多了,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严明握紧了拳头,再咬下去,唇都快给他咬破了,可说出口的却是:“没什么。”
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么一句话的游离啧了一声,人家不想说,他自然不会再去追问,他是成绩不好,又不是真傻:“那我刚才那样,你生气么?”
“什么?”严明诧异。
游离还挺有自知之明:“就我刚才叫你改这改那,要换别人跟我罗嗦一大堆我都想打人了。”
严明摇头。
游离:“那我问你这些呢,你烦不烦?”
严明继续摇头。
“那我给郝婷婷搬作业的时候,看着讨不讨人厌?”
铺垫了一大堆,游离终于说到了重点。
严明没反应过来:“啊?”
“就我刚才搬作业啊,就那啥,不是让人给我让让么,你不是看到了么……”之前还教别人不要蝎蝎蛰蜇呢,现在自己说个话都磨叽。
“啊?”严明摸摸自己的头,“有么?”
“你!”游离那个恨铁不成钢啊,“你眼睛耳朵都长哪去了,就在你前面都不知道?”
严明低头不语。
倒是郝婷婷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她看了眼上面讲课的老师,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游离,你真逗。”
哪个男生喜欢被女生笑话?
游离板着一张脸:“我逗什么了?”
比起游离的弯弯绕绕,郝婷婷可以说是非常直接了:“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哪惹着周可温了么?”
游离:“……”
这么直接做什么!他不要面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