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那点伎俩骗不过人。
当年东汉末年，尤其在三国成立之前，许多世家大族把家族子弟分成几个部分，这个在那个诸侯手下，那个在这个诸侯手下，这一招老祖宗都玩了两千年了。
但朱启明没搞明白的是，陈阳的作风显然是和这些世家大族相违背的。
陈家要的是家族掌握大权的人一直掌握大权，下一代成长起来后接替这个权力。
陈阳偏要打破这种现状，从他对长宁区干部调整的态度看，这就不是个为自己考虑的人。
至少他是坚信我们的路子是没有问题而且前途广阔的。
于是，吃饭的时候朱启明想叫来秘书，让他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
将军没让他叫别人，看朱启明的家属和家庭保姆都去楼上了，就自己给陈阳把电话打了过去。
他自报家门，陈阳也吃了一惊，别说他了，就是陈老头也很难和这位拉上关系。
这是个对地方权力过分敏感的军人。
“首长好。”陈阳连忙问好。
将军直截了当问道：“我在省委朱书记家吃饭，有件事我们拿不定主意，你是知情人，你要说实话。关于林伟业，你有什么评价？”
“林伟业同志？魄力不足，不愿改变现状，一个传统的干部。”陈阳道。
“不算很拔高，但也是正面评价。”将军不满意。
这当然是正面评价，他林伟业现在在省里的风评何止是魄力不足不愿意改变现状，很多领导批评他是过分迷恋自己手里的权力，站在了改革的对立面。
这可是要命的评价。
陈阳知道这个评价省里肯定不满意，但他不会说自己不认可的。
“林伟业同志做事过分小心，不愿打破局面是不假，但他自己是很能严格要求自己的。”陈阳道，“如果就我的角度来评价，他至少能是一个很合格的市长，不适合单人市委书记。如果要在市直部门或者省直部门，他反倒是一个很适合当一把手的。”
这就让两个人听不明白了，地方上都不适合当一把手，而且的确在一把手任上出了问题的人，在省直部门还能当一把手？
陈阳对此解释是：“正因为省直部门的权限不如地方部门，所以才最适合这个人。他很讨厌请示，但又不敢自己做主；既想要做点事情，又怕出了问题连累到自己。最主要的是，在严格的监管和就近领导下这个人不喜欢打破坛坛罐罐得罪许多人的性格反而能让本单位不至于大跨步往前跑。”
这是他自己的看法，所以他特别声明“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体会，不全面也未必很准确，领导能做个参考就行”。
他没说林伟业的坏话，可林伟业却没少说他的坏话。
就在这两天，就因为陈阳表现出的强势和对原则的维护，林伟业可没少在省城到处走动，对江都市市委常委会的格局提出了一些“建议性的看法”，第一个就是调整陈阳的岗位。
将军透露：“你是不善于说别人坏话的，也不喜欢说别人坏话，尤其在背后。但你们这个老领导可不客气啊，他认为你在长宁区改革的太肤浅，对组织架构的掌控太薄弱，这才让现在的长宁区出现那么多不清不楚的问题，尤其是利益集团的问题。”
“那是他自己的看法，我只服从组织的决定。”陈阳一笑道，“至于长宁区，老百姓拿了发展的红利谁要不高兴，那就让谁不高兴去吧。”
“你是说林伟业在伸手问老百姓给什么人要好处吗？”朱启明追问。
“朱书记好，但林伟业同志不给自己捞好处，如果他觉着分配方式出了问题，那就是政治认识出了问题，我想他作为一个多年老党员干部，还是当过领导的人，还不至于如此狂妄吧？”陈阳道。
“那可说不准啊，好处没落到自己手里，不代表没落到自己人手里。这个林伟业，要不是省里发现得早，他都牵扯到信托基金方面去了。”朱启明对此十分痛恨。
信托基金是个什么东西，大部分人是不怎么明确的。
这东西别看网络红人吹得好，那就是个大家族为了避免在社会阶层里掉队而设立的东西。
要是一个企业家或者资本家搞这个，陈阳不支持也不反对。
但要是一个干部搞这个，那可就问题大了。
“如果是这样，那林伟业就属于完全背弃政治理想和政治原则的一个人，它不但要接受组织调查，还要接受再教育。”陈阳委婉说道。
所谓再教育，当然是抓进去继续教育了。
这话说的就很重了。
朱启明趁机质问道：“我听说，你和家里闹翻了？这不好！”
“一个一心想要打造什么公侯万代的家族，逃不脱历史周期律，越折腾越容易散架。我和家里的根本矛盾在于对政治理想的理解和认可程度，道不同不相为谋。”陈阳道。
朱启明质问：“你要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至少在调到江都市的时候你们家是对得住你的。”
“是啊，但是我既然是陈家的人，他们凭什么不出力？哦，出点力他们就想让我给他们提供什么机会？”陈阳道，“旧社会读书人被整个家族供养，当了官就要想方设法给家族提供便利，但那是旧社会。现在他们帮了我，那是给国家做了点小事，这也是陈家应该做而且必须要做的，要不然，他们凭什么享受那么高的退休待遇和生活便利？他们帮助我，国家已经帮我百倍还回去了，用不着我再给他们搞什么便利弄什么好处。”
朱启明惊道：“你这是什么思想？”
“反贼的思想呗，老头儿不是自己都说了吗，但这个反贼我很愿意当，我绝不推辞他们给我的美誉。”陈阳道。
朱启明直接被弄得抑郁。
他万万没想到陈阳会这么想。
别以为在他这个位高权重的诸侯面前说这话说过就说过了可以不用负责。
这是政治谈话！
陈阳要是说一套做一套，那是真把自己往火坑里踹。
一个有脑子的干部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和这样的人这么耍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