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犀利的话锋西王似是早已听惯了,也不怒,只是费力的苦笑一下,“你难道不明白父王恋的是什么?”
慕容天寻亦是一笑,垂眸看了看折扇上的金龙,指尖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挲着,“让父王放不下的,除了这王位,儿臣当真猜不出还能有什么!”
“你就不能好好的陪本王说说话吗?”西王微微蹙眉,脸上难掩虚态,看样子当真是时日无多了。
却听慕容天寻平淡而清冷的声音传出,“自儿臣得知真相的那一日起,与父王就已无话可说!”
西王闻言眼中显露出一丝痛意,“这么多年了,你竟还在恨我!”
“恨?儿臣不恨,不过是看透了……看透了这一切!”慕容天寻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幽暗而诡谲的目光从扇上移向西王,“所谓亲情……不过如此!有……不如无!”
那样冷而利的话语,不起一丝波澜,不带一丝感情,听得西王不禁微微一颤,想要开口反驳,可是……是他一手将这个儿子逼上了绝路,如今他还能拿什么反驳?
只听西王轻轻开口,声音却已嘶哑至极,呼吸亦有些艰难,努力的一叹,“世人皆赞我睿智无双,称曰天之翼,代天行善,翔于九州,颂我为西贤王。可我这一生,为了那些名、利、权、位,一直都在算计……而算计最多的……却是自己最亲的人…………直至身边再无一人时,我才真的悔了……即便是风光无限,算尽了天下,赢得了那至尊之位,又能如何?我终究都是个孤家寡人,此生注定悲寂,一无所有!”
“所以你才想极力的挽回我?”慕容天寻沉静的问道。
“咳咳……”西王眼中尽是悲痛之色,“寻儿……这一世,父王欠下的债,数不胜数,可最让我痛心疾首的……却是你!是我亲手将你逼上了这条不归之路!父王虽知如今悔之,一切晚矣,但父王真的不想你再步我的后尘了!”
慕容天寻神色淡然的听完西王苦口婆心的劝诫,淡漠的开口,“父王放心!儿臣不是你!不论对他人如何,但将来……我慕容天寻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儿!”
听得这样讽刺的话,西王不禁又是一阵咳嗽,“咳咳……”而后呼吸急促的开口,“你……你的孩儿……会出自那个女子吗?”
“这便不用父王操心了!父王还是好好想一想,见了母妃后,要如何说吧!”慕容天寻冷冷的道,说完起身便欲离开。
“莫忘了,她是皇族中人!你与她……注定为敌!”西王看着儿子执着的道。
慕容天寻收回脚步,再看向王榻上的西王,轻哼一声,“注定?父王知道这几日我为何拒不见客,将自己关在天元宫里吗?”
西王黑眸一闪,疑惑的看他,心中却隐隐感觉到应是与那个女子有关。
紧接着,只见慕容天寻唇畔挂上一抹浅笑,一把扯开衣襟……胸口处那朵血红的扶桑花立即裸露于前……那样的真切,不似纹身,仿佛是自心口里生长出了一朵扶桑花般,同时衬得那完美的胸膛更加妖惑撩人,让人看一眼,便会不受控的心生涟漪,而那花正是那日他与宇文千桑联手所绘的模样。
西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朵扶桑花,不禁大喘了几口气,张开嘴欲说什么,可是此刻,所有的话都是那么的灰白无力,努力的抬起手,颤抖着指向慕容天寻,“你……你竟然……”
“父王放心,儿臣绝不会像你一样孤寂一生的,因为儿臣分得清!”慕容天寻眼波一闪,惊世的光芒瞬间展露。
“我此生所求,其一,便是立于那苍穹之巅,俯视整个天下!”说至此,又垂眸看一眼胸前的血花,“而那时,这朵扶桑必然会立于我身侧,与我比肩而战,同我携手百年,伴我亘古流芳。”
“与你比肩而战,同你携手百年,伴你亘古流芳?你如此想,不代表她也如此想!她若是不愿呢?”西王沙哑的声音极其轻淡,却又极其沉重,“你要夺的……可是她的天下!”
慕容天寻雍雅的一笑,将衣襟合上,整理好衣衫,笃定道:“我不光要夺她的天下,我还要夺她的心!”说完转身向着宫门走去。
待刚刚推开门时,身后再次传来南王轻浅而落寞的声音,“能否让我……再见聪儿一面?”
慕容天寻并未再看西王,一如既往的淡淡一笑,冰冷的扬唇吐出,“父王莫不是忘了,那可是您亲自下的旨,他早已在慕容王族的族谱中除名,且终生不得踏入慕容王族半步!父王若是真想见他,待父王走后,儿臣可以送他去见您!”
说完便那样决绝冷血的离去了,对身后的父亲亦没有半分的同情与怜悯,仿佛是陌路人一般,生死皆不关己。
那时西王下旨将慕容聪逐出慕容王族,实则却是为了保护他,若他还留在这里,必会与慕容天寻争得头破血流。慕容聪虽然也极为聪慧,但与慕容天寻相比,却始终难及,所以最后的结果只会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瞬,西王在慕容天寻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努力的追望着慕容天寻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依旧不肯收回目光……
慕容天寻出了景宣宫后,仰头看着碧色的天空,任阳光洒向自己,寒风划过,衣衫飞起,神色中隐带着一丝忧伤,轻轻一叹,“母妃,安!”然后手下意识的握紧,“我一定会赢的!”
盛德二十二年十二月九日,西王薨。
暗沉的夜里,寒风凛冽的旋舞着,仿佛想要极力吹散那片漆黑一般。
暗红色的血影堂中,慕容聪默然坐于主位,下方的血印小心的禀报道:“主子,今日得到消息……大王……驾崩了!”
慕容聪闻言双手不由紧攥成拳,重重的落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雪亮如剑,直直的汇聚于一点,沉默了许久后,才冷声呢喃道:“父王,直至最后……你都不肯见我吗?”
血印听着那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只觉心中一寒,抬眸看着慕容聪,“主子,我们的人得到消息,大王刚刚驾崩,王城便被封锁了,且明有天墨军驻守,暗有无字暗影防护,根本无懈可击!而慕容王族早已在慕容天寻手中,他有意相阻,必不会让您与大王相见的!”
慕容聪目光愈渐冷厉,自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慕容天寻!”
半晌后,血印见慕容聪一直未言,又禀报道:“主子,副堂主传来消息,说冥桑巷主欲将埋在江湖中的冥巷众弟子编成另一支类似于暗卫的军骑。”
“这个女人实在难对付!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时机,本堂主要给济千桑……不!是给宇文千桑致命的一击!”慕容聪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冷冷勾唇。
“是!”血印应道。
“慕容王族那边的事且先搁下吧,不可再损兵折将了!等本堂主胜了慕容天寻时……再去祭拜父王!”慕容聪淡淡的吩咐道。
“属下明白!”血印回声。
盛德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慕容世子天寻于金成殿继西王位,史称西玄王。
同日,东凤王宇文千桑以皇之储的身份下诏,告知天下。
两日后,欧阳王族与南宫王族亦宣告天下,两族缔结盟约,同进共退,荣誉合一,并将欧阳世子晨与南宫郡主雪凝的亲事定于年后二月十日。
如今虽然战乱暂止,但天下人依然忧心忡忡,不知这短暂的和平能够维持多久。
十二月二十四日,年之将近,帝都之中,尽是欢庆之声,因东凤王推崇新政,大肆改革,天下已一改之前的污秽腐朽之气,百姓也算稍作安定,只是却仍旧不能安心度日。
帝都变强的同时,三大王族亦在扩充实力,只要一日未将三大王族的权势收回,战争便随时都有可能来临。
四方势力表面上虽是帝都最强,实则却已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宇文千桑独自一人站在苍云峰之上,俯视着整个天下,目光缥缈,淡淡的开口,“母后,如今局势未定,各方势力皆已准备就绪,估计离那场决战……也不会远了!”
说至决战时,心中似乎空荡荡的,他们皆是她不愿与之动手的人,可是人之所求不同,他们要夺这个天下,而她却是要守这个天下,所以便注定敌对!如此说来,这一点倒是相同的,他们皆是为这个天下而战!
宇文千桑下了苍云峰后直接回了湘云殿,刚入殿门,忽见一黑影闪过,随后便见无形现身于面前,躬身一礼,“无形拜见东凤王!”
宇文千桑勾唇一笑,赤眸微闪,轻声道:“免礼!他让你来此,所为何事?”
“回东凤王,这是我王命无形送来的书信!”无形拿出一封书信,恭敬的双手递上。
“哦?赖皮蛇竟也会给本王写信?”宇文千桑接过书信,将其掀开后,取出一看,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画了一朵血红色的扶桑花,那花与那日她和他共同所绘之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