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而魅、脆而甜的声音不由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慕容天寻也是此刻才知道,原来这变脸还可以如此快,他却只是雍然一笑,依旧不为所动,若无其事的摇了摇折扇,坦荡的对上那双血红色的玲珑大眼,“你倒是很会算账嘛!那一战时,本王替你破了十万乌屠大军,守住了龙城,还让你无后顾之忧的与南宫羽飞一战,如今又倾巢出动,更是不惜弃下我天墨大军,快一步来此助你,还有,要守这天下的是你——皇族储君东凤王千岁,这些本是与我无关的,本王完全可以不插手,却被你拖下水,这些你为何闭口不谈?”
“呃……我……”听慕容天寻这般气势汹汹的反驳一通,宇文千桑觉得似乎有些理亏,稍显底气不足,眼珠又一转,然后一挥战袍,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很随意的向后倚去,故作不屑的模样挑了挑眉。
“喂,用得着算的如此精细吗?若要细算,这些年来你欠本王的,那可是数之不尽啊!想想在帝都之时,本王待你为上宾,好吃好喝的侍候着,还将失传已久的旷世古籍借与你,临隅之时,助你退了乌屠兵马,榕山之时,用自己的血为你解毒,还有……其他的就不提了,想想封州之时,若是没有本王,你如何能胜?”
看着越说越来劲,咄咄相逼的宇文千桑,“唰”的一声,慕容天寻将折扇合起,有丝无奈的以手扶额,摇了摇头,又看向宇文千桑,“要不要本王也将这些年来你欠我的都复述一遍?或是写成典籍以供后世人拜读,也好让他们对我们的东凤王多些了解?”
宇文千桑咬了咬下唇,欲言却无话可辩,于是直接仰着蛮横的小脸耍起无赖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总之,你若是再置身事外,或躲在我身后,信不信我……我就让你尝尝冥巷的千百种酷刑,让你生不得,死不能!”
“呵!说本王是赖皮蛇,冷血无情,本王看你这妖女才是真正的蛇蝎心肠!”慕容天寻岿然不动的看着她,既没应承,也没回绝。
“蛇蝎心肠?那是对你,你可曾见过本王对旁人如此?”宇文千桑手托下巴,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脸认真的看着慕容天寻,“对了,说起封州,你怎会想到让正阳去守?莫宫的势力虽然不弱,可是与白羽军相比,终究还是相差甚远的!”
慕容天寻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似有心为之,故意不答,端起已凉的茶水,小酌一口。
宇文千桑见此不由一脸的鄙夷,扫一眼自己手边未动过的茶,端起便直接泼向了慕容天寻。
慕容天寻见状急忙飞快的闪开,待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后,看向被茶水打湿的椅子,再瞥一眼如狼似虎的宇文千桑,也不怒,云淡风轻的挑衅道:“妖女,你这火爆的性子当真得改改了,若是换作两军对垒之时,你也这般,那岂非轻易便中招了!”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你还不打算对我讲实情吗?”宇文千桑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仍旧雍贵儒雅又不失凌傲风流的慕容天寻。
“南宫羽飞与欧阳晨意在将你我分散,从而逐个击破”折扇轻轻的敲打在掌心,慕容天寻刚一开口,却被宇文千桑脆声截断,“这些本王都知道!”
“既然都知道,还问我作甚?”慕容天寻故意呛道。
宇文千桑见他一直绕开话题,心知必是有鬼,讥诮的勾了勾唇,“你让正阳去那里,是否想逼我与南宫羽飞死战?”
听她挑明,慕容天寻淡淡一笑,“传说南宫王族的先祖最擅长阴阳五行、八卦阵术、奇门遁甲、机关算计,早在东济建朝之初,南宫王族之主,也就是第一代南王——南宫文纵,便是借助先祖遗下的镇族之宝古玉罗盘,才叱咤疆场多年而无敌手,从而助你宇文家夺得天下,被封为一方之王。想来那古玉罗盘的威力必是无人能及的!”
“可是东济初定之时,那古玉罗盘不是就已遗失了吗?”宇文千桑微微挑眉,略显疑惑的道。
“你信?”慕容天寻淡淡笑着,缓缓将折扇展开,一步一步的靠近宇文千桑。
宇文千桑眸光一闪,“你是说……那只是南宫文纵敷衍天下人的说辞?”
“如此神圣的古玉罗盘,自然会招人觊觎,南宫文纵那般精明,定是将一切都筹算好了!”慕容天寻轻描淡写的道。
“那么……”宇文千桑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即刻转亮、转冷、转利,赤眸如染血之剑,似是恨不得将慕容天寻刺穿一般,手不由自主的紧攥成拳,站起身惊道,“若南宫羽飞手上有古玉罗盘,正阳岂非险矣?赖皮蛇,你竟然……竟然将他也算在了里面!”
那样犀利而清冷又带着一丝怒意的眼神,慕容天寻不禁猛然一痛,看着如此在乎莫正阳的宇文千桑,眼底闪过一抹不悦,随即又面无表情,冷淡的吐出,“你这般在意他,自然会让他化险为夷!”
“哈哈……赖皮蛇啊赖皮蛇……呵……”宇文千桑眼中涌上厌恶之色,下意识的摇头,满脸的讽笑,又拧着眉冷冷的近似于咆哮的道,“无论你如何算计,我都可以不管,可是……你怎么能……如此算计他?他可是全心为你啊!”
虽然早知他如此,可是这一刻,自己却还是无法接受,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猛力的绞着,不绞碎不罢休一般……激烈的痛,全身上下都在痛,似已痛至无法呼吸,手用力的拄在案几上,想要寻得一丝心安,可是一切却都是那么的冰冷,不由痛惜悲怆的将双眼一闭……
“他若全心为我,如今又怎会去莲城?”她这般,慕容天寻也觉心痛至极,口中吐出一丝清冷的声音,面无表情的看她。
却听宇文千桑忽然大笑出声,“哈哈……”
那样苍凉萧瑟的笑声如雷波般在房中荡开,不禁令闻者心碎……心疼。
“赖皮蛇,你从未真心待过他人,又凭什么得到别人的真心?我真为正阳感到不值!”宇文千桑微眯赤眸直视他,冷冷的讥讽道。
“你怎知我从未真心待过人?”慕容天寻眼底划过一丝痛意,真正该感到不值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她在乎的人有那么多,却为何不肯算他一个?他那样为她,结果又换来了什么?
宇文千桑看着这样的慕容天寻,不由略显诧异,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还是……他在演戏?此时此刻,无论慕容天寻是如何打算的,她却都已不敢再信他!
“看来我算的是对的!”慕容天寻依旧雍雅的笑着,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只是那袖中的手却早已攥的通红,“我又岂会真的让他受伤,之所以如此安排,一来是因为南宫羽飞与欧阳晨,二来……能够与古玉罗盘相抗的……只有赤诺!”
宇文千桑顿时恍然,冷瞥着慕容天寻,“原来你是想用正阳逼我,让我用赤诺破了古玉罗盘?”
慕容天寻淡淡一笑,声音却早已冷透,“正是!若换成我在封州,依着你的秉性,冷眼旁观也绝对做得出来!”
依着慕容天寻的判断,如果将莫正阳换成他,宇文千桑不止会冷眼旁观,还会风轻云淡的嘲讽道,那赖皮蛇阴险狡诈,定死不了的,老天还得留着他祸害千年呢!
宇文千桑闻言敛了所有思绪与神情,似是悲痛到了极点一般,低低的问出,“那你可知……开启赤诺的钥匙是什么?”
慕容天寻隐约察觉到不对,想问她,她却直接转身以极快的速度出门而去了,空气中只飘来了一句话,“但愿你能算尽这个天下!”
日头缓缓西移,当日下午,在那一片黑压压的大军顷刻间如水墨一般悄无声息的洒落之时,帝都与欧阳双方的所有人皆震惊不已,仿佛做梦一样,不敢相信那条黑龙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
霎时,只觉天地皆被那浓稠的墨色染得分外黯然。
“之前只知白羽军如翔之羽,善骑射,可十发九中!天墨军同天之势,善硬战,可以一当十!金晨军似晨之光,善追阻,可夜行百里!直到今日亲眼一见才知,原来当世速度最快的不止金晨军一方!”湘济军为首之处,宇文千桑目不转睛的遥望着那条飞速而来的黑龙,淡淡的赞道,语气中似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钦佩。
她一直未曾小视天墨军的实力,只是细细想想,慕容王族到浦城那可是比帝都到此要远得多的,而天墨军又晚她一步出发,如今却仅与她差了半日之程,这样的速度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湘济军各主将立于宇文千桑之后,相反于宇文千桑的从容,众人皆面色沉重的凝望着那来势迅猛的天墨大军,而后又将深沉的目光投向那个与他们的王比肩而立的玄裳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