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的慕容天寻脸上依旧挂着雍然的淡笑，看着下方疆场上那一白一红的两个身影，幽隧的眸光瞬间变得冷而利，紧攥的拳头下意识的收紧，一直未曾松开，“当真……还是放不下！难道是我还没有看清？可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还要选我？”
高台之上的欧阳晨双手亦不由自主的攥紧，紧紧咬牙，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意，这一瞬，他终于知道宇文湘济为何会选慕容天寻了，“那日你说凤非梧不栖，我还曾为你许下那女子至尊之诺，如今想来，当真可笑，你不光是女子至尊，还将是这个天下的至尊，又怎会在乎我的承诺？可是……他便是你要栖的人吗？只因为你与他相识在前吗？从今以后……我欧阳晨便注定要做你的敌人了吗？”
心越发的痛，他却还是不肯放下，不知是想要记住那刻骨铭心的痛，还是想要记住那个让他心痛至此的人……
南宫羽飞带着宇文千桑一直疾驰到龙城境外的石坡处，才放慢速度。
“可以放开我了吧？”宇文千桑开口吐出清冷的声音。
感受到怀中人儿冰凉的体温，南宫羽飞下意识的收紧手臂，似要给她温暖，可是在听到那句话时，却又不得不松手。
“千桑！”南宫羽飞隐带一丝痛意轻声唤出。
宇文千桑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不由微微抿唇，别开双眼。
“你……”南宫羽飞紧紧蹙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质问的话，最终只是问出，“近来可好？”
宇文千桑淡淡勾唇，答道：“如你所见！”
“我……”想他堂堂敬羽公子，如今面对着朝思暮想的人儿，竟会不知该如何开口！
“羽飞！”宇文千桑转眸看向南宫羽飞，似无力的淡淡一笑。
南宫羽飞因着那一声而心生一丝窃喜，可是却听宇文千桑又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
南宫羽飞眸光微暗，却依旧平静如初，并未生出丝毫波澜，只是那平静中略带着一丝忧伤与悲凉，“旧人不可追，初见不可复！也罢！既然落子，便当无悔！”
“落子无悔嘛……”宇文千桑轻轻念着，忽的怆然轻笑出声，心却已苦到了极点。
南宫羽飞听着那样的笑声，也是心疼到了极点，伸手想要再拥住她，告诉她自己已做出选择，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她已离他越来越远……
赤眸紧锁那张让她不能爱亦无法恨的容颜，紧紧皱眉，淡淡的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最先出手的是你？我设想了千万遍，甚至想过最先出手的会是他，可却终是算错了你！”
南宫羽飞闻言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绮罗庄一事，我虽心知肚明，却还是不肯相信会是你所为，我让修罗七煞全力去查，也曾亲自询问当日同在绮罗庄的月琏，却只是为了找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我甚至怀疑是他，还险些……可是……”宇文千桑又垂首自嘲的一笑，而后轻轻摇着头道，“这便是你的初衷吧……罢了……当初我心中那个白衣无尘的敬羽公子……再也回不来了……你我殊途，日后再见，皆不必顾念旧意！”
宇文千桑似是担心再多留片刻，便会心软，与他同去，说完不待南宫羽飞回声，已绝然转身。
“千桑！”南宫羽飞忽然唤住宇文千桑，宇文千桑也应声顿住。
“这一战，到此为止吧！”南宫羽飞轻轻的道。
“湘济在此代千万百姓谢过南王！”宇文千桑仍旧没有回头，说完挥袍洒脱的离去。
那样陌生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刃般，直直的插入南宫羽飞的心上，看着那个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红影，南宫羽飞心中默念了句，对不起……
宇文千桑脚步极快，似是想要极速逃离南宫羽飞的视线一般，心中亦无声的轻叹，羽飞，再见了！
宇文千桑独自一人走在返回龙城的路上，那双手一直紧紧的攥成拳头，好像只要一松开，便再也没有力气向前走了一样，直到前方那抹背对着她的明黄身影闯入眼中，才停下脚步。
欧阳晨闻得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她，淡淡的开口，“久违了！”
那一声，像是分别多年的挚友一般，平淡而美好，但是他二人却都知道，那样的美好对他们来说，是不现实的。
“欧阳晨！”宇文千桑浅浅一笑，轻轻的却又干脆的唤道。
欧阳晨点头回意，也微微一笑，记得武林大会之时，他曾让她唤他的名字，可她却总是这样连名带姓的唤他。
宇文千桑清冷的目光落在前方凸起的龙城处，不带一丝感情的道：“很遗憾，这一局并未让你如愿！”
“令晨遗憾的……不是这些！”欧阳晨平静的道。
“哦？那是什么？”宇文千桑亦平淡的问道，仿佛他的答案于她来说，早已毫无意义。
“是你！”欧阳晨淡声回道，话出口时才发现，那声音竟是如此的悠沉，如此的混颓！
“我？”宇文千桑不由微微一怔，而后猜测道：“是因为我隐瞒的身份吗？”
“我终于明白了那日你为何会那般干脆的回绝我！”欧阳晨冷淡而漠然的道。
宇文千桑闻言咯咯一笑，然后妖魅的眸光毫不掩饰的瞥向欧阳晨，嘲讽的道：“夺了本该属于我的天下，然后再许我一个皇后之位，还想着要我感恩戴德，这样的如意算盘确实很精妙，同时也很好笑！”
听着宇文千桑那样的讥嘲，欧阳晨虽并未表露出异样的神态，眸光却愈渐暗沉，最终还是执着的问出：“如今我只想知道，若你只是济千桑，不是湘济公主，那么……你会不会选我？”
“不会！”宇文千桑毫不犹豫干脆的答道，竟比那日在封州城外的语气还要坚定。
欧阳晨心中只觉猛然一震，想问为什么，可是却又怕听到的答案会比那声“不会”还要伤人，终究只是一叹，“看来这一世，你我注定要成为敌人了！”
“下次战场再见，或许你我只可活一！”宇文千桑又浅淡的一笑，说完再次头也不回的绝然离去。
欧阳晨怔怔的看着那抹红影渐渐远去，手轻轻的抬起，似要挽留住她，却又重重的放下，像是没了力气。
盛德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南王与湘济公主止战于龙城城下，称一切皆因误会而起，两军交战本是被乌屠大军所迫。
那一战，史官载入史册时，也不由执笔提注落下赞词——凤星湘济，王星羽飞，文成武德，因悯天下苍生，息战于龙城境外。
而自那日起，天下间皆流传冥桑巷主即是湘济公主之言，而所谓的凤凰双绝本就是同一人。
也因那一役，湘济公主被颂为“东凤王”，敬羽公子亦被颂为“南羽王”！
后世人也有这样的流传，说南羽王本是湘济公主的恋人，湘济公主不忍兵戎相对，甘愿接下南王一剑，也是那一剑，金凰面具被毁，南王亦因见湘济公主真容而倾心，不愿与之为敌，遂罢兵于龙城境外。
宇文千桑刚回到龙城的督府中，黄煞突然走入正堂，拱手一礼，“请公主降罪！”
“发生了何事？”宇文千桑轻轻问道。
“回公主，林绮罗趁今日我军与白羽军交战之时……逃出去了！”黄煞颔首禀报道。
“她得知本宫与南宫羽飞一战，应是担心南宫羽飞才逃出去的吧！”宇文千桑并未因此而显露出异常之色，只淡淡的吩咐道，“既然她要走，便由她去好了，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林绮罗在冥巷除名，还她自由，如此本宫……也算是对得起林庄主了！”
“可……”黄煞还欲再言，却被宇文千桑脆声打断了，“放心，南宫羽飞既然是她的灭庄仇人，她自然不会再助纣为虐！”
……
南宫羽飞与宇文千桑分别后便回到了环空山下的营帐之中。
刚一掀开王帐的帐帘，只见南宫羽飞眸光一闪，突然，一把利剑迎面刺来，南宫羽飞却没有闪躲，待那剑逼近面前之时，伸出双指牢牢的将其嵌住，随即看向握剑之人，眼中飘过一丝惊诧，很快又已恢复平静，淡淡的开口，“绮罗？”
闻得那一声，林绮罗双眼不禁泛起泪花，沉沉的痛苦的看着那张让她无法自拔深深沦陷的面容，略带哭腔的问出，“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南宫羽飞见此已全部明白，她应是见过宇文千桑且得知道了绮罗庄之事，手轻轻松开，无力的一笑，“本王也不希望是我！”若没有绮罗庄一事，她是不是就会选他了？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亲手将她推向他的！只是这样做……他错了吗？
林绮罗诧异的看着南宫羽飞，他怎么了，那样悲凉的眼神不是他该有的，他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吗？可是今日这样的他……又做何解释呢？到底是谁？竟然能撼动那片沉睡了千年的静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