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风吹了许久,正歌大殿内。被那凌云广场的黯然,被那天地的昏暗,遮住了颜色。
无声的硝烟在弥漫,也许,不是不说只是在酝酿。
一稚嫩少年,一袭竹青色的袍子,站在那位藏青色长袍长老的身后,缓缓走上前微微弯腰拱手道。
“那不知道,这件事代掌门要如何处理?”
凌汐栩直视着那道身影,用秘法可观到,他的身边萦绕的是玄印的荧光,是生面孔,应是一位新晋的年轻弟子。再观向那里,许是药炉峰长老的首席弟子。药灵峰掌管全山的药材与丹药,因此比较受人追捧。这位弟子许是平日听惯了追捧的话,把头都抬到天上去了,目无尊长。且药灵峰的长老只有这一位入室弟子,像珍珠似的,到哪里都带着,才养成了这一副娇纵的性子。
那长老气定神闲的坐在一边。好在药灵峰还有一位长老,才学要高于这人,许是醉心于医药,没有出现在大殿内。
凌汐栩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似是嘲笑,不仔细看,似乎还不易察觉。
“我佩服你的胆子,只是如何处理,需要你来揣测吗?”凌汐栩嘴角的嘲笑肆意的扬起了一个弧度,墨风的喉结轻轻滚动,他忽地有些紧张,因为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预兆。
墨风忽地站起缓缓道。
“不知是哪位长老的弟子,竟如此目无尊长,在这正道之人齐齐仰望的正气之歌的殿上,大肆喧哗。”清冷的语气扬在空气中,那温度仿佛在一瞬低了低。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顿时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那坐在一边的长老,眼见形式不对。虽然药炉峰是个财地,但若是得罪墨尊,那么被除去长老的职位,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见那长老走上前道。
“墨尊,是我门下的弟子不懂事,还请您勿要怪罪。”
“无妨,只希望木长老莫要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不知你们对代理掌门到底有何意见?”最后一句那威严的气势散开,回荡在大殿之上,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在墨风的注视下纷纷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凌长老?”墨风薄唇轻启,那危险的感觉渐渐覆上大殿内所有人的心头。
“没有意见!”凌旭干脆道。
“左长老?”
“没…没有意见。”
“木长老…你的弟子。”
只见那名弟子,缓缓走上前弯腰拱手道。
“墨尊都这样说了,弟子自然不敢有意见。”
“呵呵,那就好。我相信几位首座亦是与我一致同心的,也知道你们都很相信她这个代理掌门。
既然如此,审理开始,如有异议者、大肆喧哗者,弑神台,领二十魂鞭,开始!”
风噬痕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让他们说了吗?还说的那样理直气壮。
不过他的心却一直都被什么温暖着,言语之间,都可见两人对于自已的维护之情,虽然也有外在因素,但事情确实也是因自已而起。
风噬痕朗声道,
“还望凌师姐,秉公处理。”
“嗯,在这里,我想让当初在黄沙谷的大弟子叶卿作为人证来说清当日黄沙谷的情况。”
叶卿一袭素袍走上前,微微施了一礼缓缓道。
“当日是风师弟,以一己之力,劝退魔君,挽救了剩余弟子的性命。虽然从天凌湖撤退是他的主张,但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是因为他的善念,为求百姓免受战乱,为使扬州城内几十万军民免于被杀戮,他才出此下策。遭到魔族的突袭,也并非他的过错,黄沙谷本就是返回苍云山的必经之地。所以,作为当时一切状况的目睹者,我认为,此等种种便可判定风师弟与魔界,并无关系,并无设计正道之嫌。”
“嗯,木青云何在?”墨风缓缓道。
木青云的大致内容同上,然后又叫来了冷菱殇,他们的证词的意思大多相同。只是冷菱殇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细节太多。木青云惜字如金,几句话就完成了,叶卿却又总是文绉绉的。
墨风见都说完了,轻轻站起走上前道。
“我再说几句,因为我是他师父,因要避嫌,所以不便多说,但有一句话我必须说,当日我也在场,风噬痕绝无与魔界勾结陷害正道之嫌。”
“现在是风噬痕的说辞,以证清白。”刑慎堂的弟子朗声道。
“要说的只有一句,我绝无有和魔界勾结,设计正道。”风噬痕站在下殿,仰望着凌汐栩的眼眸,朗声道。
“这里还有一纸证书,你又做何解释?”凌风犀利的目光望向他,扬声说道。
“我也听说了最近的那件事。但随行的众弟子都知道,当日我是重伤回了苍云门,整整睡了七日,而距离今日不过也才五日而已,随行弟子丧命之时是六日以前,请问我何以能够做到?”风噬痕缓缓说道。
“这岂能听你的一面之词,刑慎堂的弟子带证人……”
“不必了!我就是证人。”凌汐栩坐在上位扬声道。
“凌师妹身为代掌门,作为证人怕是不合适吧。”
“正所谓证人,人既是证,证既是人,为何不可?”
“凌……”
“莫要再说了,我就是他的人证,当日他的确是受伤了,七天七日都昏迷不醒。仔细看即可看出,那份字迹前后笔记有误差。凶手是元凌,但那份笔录极有可能是个人伪造的,至于原因,后续再行调查。
现在我宣布,风噬痕无罪,苍云门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且他在与魔界之战中屡厉奇功,将正歌殿后的辰暮殿赐予他居住,诸位可有异议?”
许是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纷纷沉默不语。
“好!后续事情交由墨尊与几位首座一一调查,风噬痕无罪释放,你们都散了吧!”
众弟子开始慢慢退去。
“师妹……”凌风想要劝阻,却仍被她打断。
“师兄,事实的确如此,但有些事我还是留了颜面,不愿戳破那层纸。望你谅解。”凌汐栩站起缓缓说道,便离去了。
风噬痕的光束绳索被解开后,全身都得以放松了。这几日他都没有睡好,他想回去睡一会儿。却也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还未完,似乎也只是一个开端。
一连好几日都过去了,似乎是为了维护某一个人,他们全将罪名推给了跳崖的元凌。但风噬痕却清晰的知道,从一开始的主导者到现在,几乎都是同一个人,因为那灵力的气息很陌生又很熟悉,所以是一种独特的气息,一闻就可以辨别。
而他与凌汐栩也有好几日没有见了,他每次遇到了也会选择逃避,凌汐栩也就会当做没有看见他。他们似乎是在等,等待着彼此谁能够说第一句话。
他似是在逃避,不知该怎样面对,他知道自已不应该,不能理解。但心里的坎他们就是再也难以跨越。明明不是很大的一件事,不是动到原则的问题。却威胁到了,他们一直走到今天的感情。
他撑着伞,眼神里是一片迷茫,似是不知该望向何处。一步一步从阶梯上往下走、从苍云山往山脚下走去。周围是一片春的颜色,却在阴暗的天下失了颜色。
他逐渐走到来到一座凉亭前,一旁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是一道长廊,他像是要寻找答案一般,沿着红木长廊走去。
雨纷纷扬扬的撒在水面,映开一个漩涡。落入水面,便与之融为一体。大理石上湿漉漉的,屋檐上不时落下几滴水珠,雨快停了…天空却还是那么昏暗,沉重始终都不曾散去。凉风徐徐,淡淡的薄雾,萦绕在空气里,伴着细细的雨,洒在大地的万物之上。洒下那一片甘霖,冲刷着尘土,给新的一天带来一丝清新。那道身影伫立在长廊下,习习的凉风,衣诀轻轻摇晃,悠悠慢慢的扬起了几缕墨发。那悠远的目光,承载着那沉重的心事,仰望那一片被云雾遮住的山峰,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白色的烟云。
远处的钟暮声忽地响起,像是敲散了他蒙住他心间的那层薄雾。
或许是他的错,若是他从一开始就不那么天真,或许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他内底的愧疚,犹如眼前的湖泊,一发不可收拾。当日在正歌殿上,无言的感动一直在他的心底涌起荡漾。
墨风这几日也没有出现,亦没有管他,是否是,他对于他有些失望。
他垂在一边的手,忽地就有些颤抖,又紧紧握起了拳头。
虽然那日黄沙谷,责任不全在他,但毕竟是他的主张,那些正道的年轻子弟,都因为他的一个无妄的信任,而丢失了生命。愧疚与责任,如千斤的石头压住了他的心头。是否应该要勇于承担责任,而不是这样撇清一切。难道他还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紧握的拳头,忽地就松开了,目光一紧,像是做出了决定,像是寻找到了答案。心间那千斤的沉重,忽地就烟消云散了。他忽地化作一束光,消失在原地,在虚空中留下一道印记,朝着他的路走去。
须臾了多日,他终于想明白了。
碧荷园内,主室的紫檀木质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人一袭白色的衣裙,上面绣了几多洁白的莲花,在这暗沉的天空下愈发显得苍白。手中还持有一把油纸伞,松松又紧紧的握着。
她仰望着天空,思绪飞的很远。忽地她好像感应到了他灵力的波动,那样坚决与力度。凌蓝剑带着声声挣鸣,划过长空。她的心里泛涌着许多情绪,犹如挣扎在一片汪洋的小船,不知何去何从。
许是心灵的深处,一直响起这一道声音,她仰望天空与雨滴呢喃道。
“其实他也没有错,当日他不肯再度面对,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一定要那不明所以的倔强,来限制自已的脚步呢?不如就从心一次吧!”
*
雨斜斜落下,越下越大,落在大理石板之间的缝隙里,浅浅的一汪的水,伴随着水滴的落下,轻轻扬起细细的水线,浸透了他的衣袍。
一人一袭素白色的袍子,与大理石板的白亮层次分明,逐渐与那一汪雨水融为一体。
往上望去,少年挺直的身躯,立在大理石板上,斜斜的雨滴落到他的发丝,流过了面颊,透析出那俊逸的轮廓、立体的五官。
即使是雨天,却还是有杂役弟子指指点点,但他依然坚决的跪立在无尘殿前,许是在等待墨风的出现。
一人撑着油纸伞,迈着坚定的步伐。远处烟雨朦胧了她的身影,她正在慢慢靠近心底的那个人。无尘峰广场前,越来越清晰的衣诀、越来越清晰的轮廓,越来越遮不住,那眼底的情深。那雨水在大理石板上,扬起的水滴声,那样清楚的传到耳边,仿佛是一种肃穆的心痛。那伞骨上的雨滴清楚的滑落,凋澪了前路。她清楚的看到少年那挺拔的身影,心底游过万千思绪她静默的走近,用手中的油纸伞遮住一片阴影,替他挡着雨。
“汐栩,你怎么来了?”他有些讶异的问。
“你是否也觉得我的判断有误。”凌汐栩眼中有一丝埋怨。
“不是,只是觉得那么多人都因为我而牺牲,我总得承担些什么。”
“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能解决问题吗?你给我起来!”凌汐栩弯下腰尝试着将他拉起,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想动,自已根本就拉不动。就算拉起了他的人,他的心依旧。
“好,既然如此,那件事我也默许了,我亦有责任,你若觉得这样做,心底的愧疚会少一点的话,我陪你跪。”她说着便将伞扔去了一边。
仿佛世界都静止了,伴随着她膝盖落地的声音,溅起的积水犹如她没有流淌的眼泪,洒了一地。
“汐栩!你先回去吧!若是被弟子看到了有失仪态。”
“我这十几年都为门派而活,只想从心一次。我懂,我都知道,我想,我们一起走下去。”凌汐栩灵动的眼眸里,带着这一世的深情,坚定而又清脆的声音扬在风雨里,是他们最初的期许。
风噬痕知道她心底的委屈,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是要在这大雨淋透这衣衫下,增添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