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于时间的缝隙中缓缓降临，整个院子里一片静寂，那蹒跚的背影，让她觉得难过。
就是这样的母亲，却始终不责怪任何人，已自已的宽容对待所有人。她又如何能够提起离去呢？她知道自已无法改变什么，无法打破命运，她至少要在她有生之年里好好陪着她，好好陪她走过这最后的年华。
“栩儿！”母亲跨过了那道门槛，进了里屋，喊道。
“娘！”凌汐栩还站在院内的青石板上，轻声应道。
“你先回去吧！娘要睡了。”那沧桑的声线让她心有些苦涩，鼻子忽然就酸酸的。
她没有回答她，屋内扬起烛火的光线，她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在那荒芜的青石板上。在深蓝色的天空下，溅起一道道水花。
那道身影，伴着烛火，朦胧在橱窗。
她知道母亲没睡，她想…她想…等她睡了再走。
不需一会儿，屋内那烛火便熄灭了。凌汐栩拭去了两行的泪纹，抬起脚步往回走去。
深蓝色的天空下，逐渐越来越黑。那中年妇人蹒跚的步伐，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又投身到那片黑暗里。
“咯吱”她缓缓关上了那道院门，沉重的声音空灵的散在整个院子里，除此之外，便再无声响，是一种无尽的孤独，与静寂。
她缓慢的步俗走在那静谧的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
走着走着却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四周的烛火被燃起，照亮了周围被黑暗遮掩的一切。
墨风正静静的立着，沉默无波的眼眸正在望着她，四目相对，竟无言以对。
“师叔，弟子告退。”凌汐栩欲抬脚离去，却被他拦住了去路。
“你莫不是怪我？我可没有说。”墨风缓缓开口道。
“没有。”她抬起眸子，那烛光照亮了她眼底残余的泪光。
“其实师兄…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其实他早在凌汐栩回山的一小会儿后，便听说了。
“师叔，你以为呢？我从来都不想，这你是知道的。”凌汐栩面无表情发出的声线有些冷漠。
“可…这大爱与小爱，你只能成全一个，孝与不孝，你也只能成全一个。”
“我不会走！”凌汐栩扔下这句话，便消逝在茫茫的夜幕中。
是的她不会走，她不会舍弃她的母亲，不会拿心爱之人的性命安危作赌注。更不会，在这种时刻，放任凌云众生于不顾。
墨风沉重的目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划过了一丝感伤。
他也想她能够自由，但她一生可能都要被束缚在这里了。
夜，悄然无声，无尘殿一如往常，风轻轻卷动珠帘，书案上不经意提起的茶杯，墨绿的茶水，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他熟悉的手法。最底层被深深埋放的是那副手绘的图画，她笑的那样动人，恍若渐渐成为了他的整个世界。
春去秋来的相伴，她的单纯，她的善良超乎了他的想象。
春日桃花酿，夏日焱风燥，秋日愈渐凉，寒月思暮霜。
这四季变换，昼夜更迭。习惯在变成那枚种子，在含苞待放，在看不见的地方，等待来年春盛。
屋外忽地腾起了脚步声，凉风习习，灯火缭绕。
“师父，您歇下了吗？”灵幻儿对着那隔着一道门的一片烛光说道。
“还没，进来吧！”墨风的声线缓缓扬起，仿佛那好听的声音，能在凉风中增添一丝温暖，灵幻儿脸上扬起笑容，推开了那一道门。
“师父！”见正在看书的墨风，灵幻儿唤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事。”墨风放下那一卷书卷，问道。
“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我…我想回去看看。”灵幻儿说到最后，越说声音就越小。
“想家了？”墨风望着她问道。
灵幻儿低下了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嗯！”
墨风露出了一丝笑颜，微笑绽放在他那张依旧年轻俊逸的脸上，仙骨道风的气质，是一种不食烟火的感觉。
灵幻儿有些忐忑的望着，有一瞬就痴了。墨风缓缓走下书案，走到她的面前。
“为师带着你，明日便回去。”墨风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有些不安的脸颊，缓缓道。
“真的吗？”灵幻儿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却又夹杂着丝丝期待的目光看着墨风。平日里他的师父可是很忙的。
“嗯！”墨风应了一声。
“哈哈！我明天就能回去了。我明天就能回去了，哈哈…师父最好了。”灵幻儿拉住墨风的手臂上的衣袖摇晃着开心雀跃道。
墨风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灵幻儿似是察觉到了，悻悻的放开了手。
“碧落诀，练好了吗？”墨风冷声问道。
“啊！那个…师父，差不多了。”灵幻儿有些心虚的说道。
“那好，明日检查，通过了才能下山回去。”墨风丢下这句话，便走回了内室。
只留下了原地默默纠结的灵幻儿。
因为她没有练好，此刻只能去补了。
月光映着她身影，烛火撒在地面，与那夜色融合，长剑划破虚空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无尘殿的一方空地上。
剑诀挥舞，如水如龙，蜿蜒的流淌在那明与暗的交界处。剑招步步，隐隐腾起剑气，灵还未启用，丝丝风声掠过耳畔。
在暗处缓缓走出的身影，似是挺满意的，缓缓走近道。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嗯？师父。”灵幻儿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谁知酝酿的剑气一瞬就破功了。
“回来再练吧。碧落诀，讲究的就是剑与气，心静不受打扰，才是精髓，剑气十里摧毁物体于无形。
待你功成之时，碧落剑与碧落诀，便可融合一起。”
“是，师父。那，徒儿告退。”灵幻儿匆忙转身，夜幕遮住了那顶天立地的红柱，她低着头往前走。
忽然感觉头部一阵晃荡，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经抬眼去望。
“师父，你怎么……”她话还未落音，便直直的晕了，墨风抬手将她托住，抱在怀里，消逝在那片夜幕中。
她差点就撞到了那颗大柱，墨风来不及制止，便挡在了她的身前。只是自身的灵力和防御系统，将她体内震出了一道内伤。
但却不打紧，灵力已辅休息一夜便好了。
碧荷园内，月光朦胧着两人的身影。只是这次的距离似是有些远。
不是那种远，是肢体上的远。
两人似是在争论着什么。
“汐栩，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但你就当这是我此生最奢侈的愿望，好吗？跟我走。”风噬痕说着便要拉她走，但他这样说也不是偶然的，而是一些弟子的碎言，说凌汐栩气冲冲的从正歌殿内出来，根据以往，应该又是她爹为难她了。
“你放开！你…放开！”凌汐栩挣脱了他的手心。
“风噬痕！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幼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想要过着天涯海角都被人通缉的日子吗？”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是吗？”他突然平静的说着，泪光在他眼中悄悄酝酿。
“什么？”
“我说…我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和我一起，和我一起去过那种平凡的日子，甚至，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我如果没有，那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风噬痕，你从来都不懂，你从来都没有成熟。”
凌汐栩决绝的转身离去了，他没有叫住她，他知道自已不该让她伤心，可是……
凌汐栩，对，我是不懂，不懂，为什么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却还是摇摇晃晃，不懂，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提，我们的以后。不懂为什么你总是愿意自已一个人伤心，不懂为什么有些事情，你都没有说，一人一力承担。
不懂为什么…大多时候，都是你护着我。
不懂为什么，我们不能够享受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突然就有些想念，有些想念三年前的初见生活。那时那样简单，那样快乐，那样美好。转眼都三年了，三年了。
那爱都快深入骨髓了，即使只是朝朝暮暮的相处，吵一个小架，闹一个小别扭，就已经让他的心，沉重到不能呼吸了。
这习惯，这份爱，都太沉重了。无法丢弃，无法永久，进亦难进，退亦无退，此生只为这一段情，月光碎裂在那树影下，朦胧他落寞的背影，渐渐消逝在夜幕中。
他不知道，他不明白，她的苦楚。
两棱的泪痕久久没有散去，橘红色的烛火，映在她无神的面颊上，呆滞的眼眸，静静的发着呆。
她又何尝不想，只是她不能够丢弃，丢弃孕育她生命的母亲，更不能拿他的生命安全做赌注，更不能成为整个苍云门通缉的目标。
她知道父亲只是说说而已，只要她肯去认个错，一切又会回到原点了。但是她不想，暂且就这样吧。
只是他为什么就不能够理解自已呢？
想到此她不经掩面低声而泣。
那月影下拉出细细的长影，他站在主室门前，鹅卵石垫的他脚疼，却还是那样一直站着，凉风习习，不知是为了惩罚自已，还是为了让某人心疼，他就这样一直立着。
已经到了半夜，她恍然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紧皱起的眉头，忽地就松了，坐在地上，安详的睡着了。
他那样一直站着，直视着屋内，他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来认错。
他是怕她伤心。
须臾的凉风吹过，伴随着咯吱一声，她还是睡不着了，拿起披风，就走出了门外，迅速的为他披上。
风噬痕含情的眼眸，一把抓住她的手，凌汐栩还有些朦胧的双眼，许是还没睡醒，忽地那冰冷的触觉，让她睁大了微微讶异的眼眸，脸上爬过了一丝绯红。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因为在我的门前而受了风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滥用私刑。”凌汐栩连忙解释道。
“你觉得，会滥用什么私刑。”风噬痕轻柔的声线，那深情的眼眸，带着一丝异样的情愫，让她忽然好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忽然脸就红到了耳根。
风噬痕的脸缓缓靠近，那气息越来越近，近的她的胸口砰砰的乱跳，仿佛都要跳出来了，大脑已经不能提供支配了，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他的嘴唇轻轻覆上了她的侧颜，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性，她的脸一瞬间就红了。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瞬停歇离去。
“你……”凌汐栩举起拳头就要招呼他，却被他拉住了。
“哎…哎…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快乐。”风噬痕轻声动情的说道。
“你都不能够理解我，都不能明白我……”
风噬痕的手指阻止了她继续说话。
“我知道，我应该问你发生了什么，应该同你共同面对，而不是去责怪，去愤怒。”
“可是，这也是不能一时半刻能抹去的。你没有发现你每一次都这样吗？这样质疑我们的情感。”
“你听我说，我……”
“不用说了，我们还是冷静冷静吧，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如果你还没有想好的话，我们还是算了吧！”凌汐栩冷声说道，因为他如果不够坚决的话，继续往前，走向那荆棘之路，只会让他白丢性命，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分开。
凌汐栩一袭碧色的长裙，在那月光下显得有些发白，却还是掩不住那份窈窕的美丽。裙角飘转出一个弧度，她转身离去，带着那份不确定的同往，转身离开了原地，淡淡的烛火萦绕着她匆忙的步伐，在他眼中似是又被放慢了，但他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叫停住她。
一种悲凉，酝酿在丝丝凉风中，不是他不确定。许是安逸了太久，他便越不能心安。他知道自已不够了解她。但她那句算了吧！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口，生生的划出一道道裂纹。
也许从一开始，他不仅是为了这一生，也是为了她。
难道这份爱他都要不起吗？
他会一直坚持下去的，会让她心安的，那份感情不容他们质疑，因为那种朝朝暮暮的真挚，早已心知肚明。
她，只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