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很长，沉沦那未知的国度里，生亦长，恨亦长，天地共泣，初心不复。
秋日的凉风飒飒的吹着一片，远远望去，蓝天下伫立着枯黄的树林，迎风凌乱着，初阳暮升，淡淡的微光，更照亮了那份枯黄，那份苍凉。他还记得，最初来到此地时，他是满怀期待，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孤独的站着，更没有想到……
瀑布飞流直下的声音，萦绕耳畔，却失去了生气，冲刷岩石的声线那样分明，却犹如一种无助的随波逐流，他从不信命，可却实还是让他背负了，背负了那道不属于他的生命，不属于他的经历，不属于他的力量。
自已究竟是谁？这样疑问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命运之轮回转，但却仍然泯灭不了那道事实。抬眼望这山清水秀，这碧海蓝天。那些稚嫩的面孔却让他觉得厌恶。
他们信奉的不过是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信奉的不过是那些人，满口的仁义道德。信奉的是能让他们成为强者的谎言。
他恨！却又不知该从哪里恨起。他伤！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理由同她并肩。他负，负了最初孕育他生命的母亲，因为这十三年来，他丝毫没有想过去复仇。他痴，竟还痴痴的相信，痴痴的守护着最初的愿望，以及那梦寐以求的高度。他嗔，却还留恋这一切，没有勇气愤然离去。
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许又是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多日以来他始终闭门不出，感悟那仙者看到的不同世界，但识海的表面，却始终被一层薄雾笼罩。
一坐就是七日，却不得所悟。体内的灵力开始有了变化，灵力转变为仙力，从蓝色转变为白色，力量的强度也变的不同。弹指间便是圣城境的两倍，而且这也只是初期。
体内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却失去了最初的生气，最初的冲动，而覆盖在他面庞的，是一种沧桑，是一种忧愁，是一种感伤，再难见曾经的笑容。
心底亦像被巨石压住，只有一片沉重。
千山林立，云雾缭绕，他静默的看着这沧海桑田的变换，深崖望不到底，层层的云雾遮挡，天地间，亦有他的存在，却那样空灵寂寞。
两旁的凋零的柳树，枯黄的枝叶于薄雾中朦胧，轻摇，叶子簌簌声响随一道清风于空中斜斜扬起。
青石板上被风扬起的落叶，随风滚动，亦那样无助与苍凉。
他疑惑，他怀疑此生，却终究化作了无言的站立。他知道他不能冲动，迟早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伤害过他，伤害过他的身边的人，付出代价……
手中三尺长剑，忽地奔出，淡蓝色的光透着纯白色的光，恍若一道月色。
转折、重叠、融合、天地，他的境界于表面来看似乎又高了一层，但却透着一股狠厉，剑剑生风，眉目间隐隐有戾气，透过眸子的深处，隐隐涌动着血色，周身泛着红光，一切都在变……
他想了很多，愤怒憎恨，犹如烈火灼烧着他的心。
手中的剑忽地脱离了掌心，朝一边射去，恍惚是站了一个人，令他豁然清醒。
一袭白色的衣裙，飘飘然，一缕血红于衣袖处着实刺眼，凌汐栩匆忙上前，眼中是一份担忧。
他脚步匆忙跨越，却又一瞬停滞，眼神中带着丝丝疏离，凌汐栩在不远处，似是看清了他的变化，忽地停住了脚步。
那青石板上扬起荒凉的风，清晰的冷意席卷着他们的距离，即便走近，却也好像无法跨越什么，眼神冷静，目光悠长，似乎都猜不透彼此在想什么。
他忽然就有些疑惑，他看到的凌汐栩，他心仪的那个女子，真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吗？
他质疑了，他开始质疑这世间的一切，不是他不信，而是他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点时间，需要更多的力量与勇气，冲破那层雾霾，同她一起走下去，一起走向那充满阳光，世外桃源的明天。
陌生的眼眸，来自另一个时空，好像隔太久，已褪不去沉重。
凌汐栩定定的望着，这少年不过才几日不见，却变化的让他难以接受。远远望去，他依旧是他，但那眉目间的一切，却让她停留在了那一定的距离。
是厌恶？是疏离？是陌生？是仇恨？还是在掩盖深沉的情谊。
她不得而知，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带着缓慢的步俗，一步一步靠近那距离。一步一步看清，这…真相！
“你怎么…？”
“你没事…？”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道，语调依稀温柔，只是多一丝哽咽。
沉默了须臾，风噬痕道。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凌汐栩荒漠的一抹笑，不知是轻讽还是苦笑，便道。
“刀剑无眼，我不怪你。”一丝荒凉爬上了她的心，好像凉透了一块，渐渐苦涩了她的眼角。
本想问他怎么了，此刻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难以开口，像是怕会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她不知道怎么了，她知道他体内有邪神的魂魄，有时控制不了，她应该谅解。但若心凉了，什么解释都无用了。她想知道，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肯定同那一场梦境有关。可却终究没去问，她在等，等他开口的那一刻。
时光匆匆，无言的沉重一直在持续，他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说。
她知道，她想明白，却又不得明白，她想离开这里，逃避这沉重的距离。
她轻轻转身，白衣轻摇
却被他拉住了衣诀，冰冷隔着衣袖，凉进心底。
“你去哪？”
凌汐栩没有回过头，他的手心似是也不像从前那般温暖了，是她的错觉？亦或……她的语气有些冰冷，甚至僵硬。
“去我该去的地方。”
时间恍若停格，久久定格于那一刻，他有些冰冷的声线划破寂静，掀起瀑布飞岩之下的层层巨浪。
“跟我走吧！”
凌汐栩回过头，眼神平静，声线里掺杂着一丝冷酷，只是疑问道。
“为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臂，缓缓的低下了头。
泪光溢满了她灵动的眸子。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连最基础的相互信任都没有，我如何跟你走！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风噬痕渐渐放开了她的手臂。
“我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你，因为也许…以后…都…”他说了一半却轻轻转过身去，许是爱的越深也就越深沉。眼角溢出的一颗晶莹的泪珠，淹没在了青石板上。
“到底怎么了！”凌汐栩痛声嘶喊到。
“你还是去问墨风吧，他…他会告诉你的。”
风噬痕说完便提脚离去，背影那样孤单，却又那样潇洒，只是一抹余影的黯伤，却深刻的残存在她的记忆里。
凌汐栩静静望着他离去的脚步，灵动的眸子闪烁，睫毛轻轻一颤，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带着她不容许的脆弱，带着她的爱而不得的伤怀。
也许多年后当她再次回想，当时那个少年承载了多少悲恨，当时那个肯为她付之一切，却再也做不到与她在一起的那一个少年，当时那个只知一心一意为她的少年，也许她为他付之一切，是还怨，亦是一种解脱。
冷风细雨，清风中凌乱，斜斜的往下落，滴滴答答的雨声拍打这秋日的寒冷，许是还差些时日才临冬，那些小雨只淋湿了青石板，于暮色中恍惚又停歇。
丝丝寒气却仍就不减气势，凌乱了两鬓间的青丝。
油纸伞也静静落幕，无尘峰主殿前，她停住了脚步。
那雄浑的一行大字，见证了这几千年的沧桑，门是敞开的，却停留住了她的脚步，她静默的望着，却好像失去了一种冲动，不知该如何问起。秀眉轻轻皱起，眼神里是一种迷茫，大理石堆砌的台阶，小道旁的鹅卵石，远远望去，一袭碧衣女子，静静伫立，背影于风中飘摇。
静默了许久，她忽地转身。
这些事——关于他们自已的事，如果不是他亲口告知，试问，有何意义？
却听得一道声线，扬在湿漉漉的空气里。
“汐栩！”
她蓦然停住脚步。
墨风缓慢的步俗走下台阶，边向她靠近边道。
“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凌汐栩没有转身，没有回过头，阵阵凉风，帘起她的衣诀，一寸一寸的凉透她的一切。
“我亲自去问。”
“你还是听我说，毕竟你要他告诉你，未免残酷了些。”
凌汐栩恍然转身，眸子里酝酿着疑惑，看着已经到了她身后的男子。
“若你不执意知道，或许对于他对于你，都要好些。”墨风像一个长者，轻声劝导。
“可若是互相都有情意，那便要一起面对以后的一切。”凌汐栩淡然无波的眸子里，泛滥着坚定，墨风眼底划过了一丝松动。
思量了须臾，却又被一种决绝替代。
若让她知道，那么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若让她知道，此后两人该以何种身份相对。
墨风眼底泛起悲伧，轻轻掩盖，说了他人生第一个谎，最错误的谎。
“他原本不能前进，然后瞒了你，不顾生死，历了天劫。他恐怕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他觉得有些残忍，却还是精心的编织了那谎言。
“为什么？”凌汐栩大声问道。
“他还要寻找他的身世，且目前毫无头绪。”墨风无奈道。
“那…那我可以陪他一起去找啊。”她皱起的秀眉，脸上扬起了一丝无措与慌乱。
他有些无措，有些乱，忽地就冲动了。
“凌汐栩！你能别天真了吗？你的父亲，苍云的掌门，是不会同意你与他在一起的。不如趁早划清界限。”
墨风的一字一句，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心，她停顿了须臾，怒声回道。
“墨风我没想到你竟要同我说这个，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凌汐栩嘶吼着，眼泪止不住的流，更止不住的是那份心痛。
他终究还是害怕了，他终究还是要离去的，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编造在一起的谎言。
她渐渐停住了所有的动作，轻轻转过身，眼泪停住了，双眼中却是一种空洞，是一种失望，是一种伤情。
不过是不忍心说，不忍心当着她的面说，他们不能同处一处了。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弧度，似是嘲讽，她迎着冷风，沉重的声线有些沙哑的呢喃着。
“真是不想在一起，你直说就是了，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那满怀伤感，缓慢的背影，于夜色中被烛火朦胧，淡淡的微光，却折射不了那份希望，渐渐淹没在黑暗里。
他不经又想到了，他在他临走时，在他耳畔留下那仿佛用尽他所有力气说的话。
“别…别告诉她，你一定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可是此刻墨风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风噬痕的话，却是有些后悔了，不想要她受伤，却也还是伤了。
少年深沉的眼泪刻在他的心里，若当时他有他一半的勇敢，那该有多好。若当时他有勇气说，带她离去。是不是也不会受到后来的那些伤害了。
烛光映着、涟漪着他深如碧波的双眸，似是伤感，又似是看不出有什么。
但事已至此，那便只能将错就错了，只是这原本是他们之间的事，难保以后汐栩不会怨他自已……
原地一声无奈的叹息，烛火溢满了他的背影，无尘殿的大门伴随着咯吱一声，与这夜色隔绝而去了。
不远处，鹅卵石上，周遭是一片黑暗。凌汐栩驻足，抬眼望了望，苍云的天空，那么黑那么暗，仿佛再看不到曙光。
就犹如她的心，犹如那忽亮忽暗的烛火，阴晴不定，像是希望被破灭，又像是从来都没有做好准备。
黑云翻腾，她的眼中是一片迷茫，寒风侵袭，凉进心底。原来所谓坦诚相待，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来破灭幻想，不过是须臾瞬间的事，她不想，不想这样，不想他们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没有结果。可却也是不愿，不愿，不愿让这感情让她低头……
许是做好了决定，她抬起脚步，消逝于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