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回回,纷纷扬扬,似比往年更盛,遥望正歌殿外,风雪簌簌,那呼啸的北风,吹动屋檐下,那清晰的轮廓,皑皑白雪,片片纷飞。
远山是难以形容的景色,一眼望去参差的荒林,枯木茫茫,被那漫天的雪白,覆盖点亮。眼前那晶莹剔透的载体,正在悄无声息的覆盖大地,带来那最后一线生机,带来那春的脚步。
只是这暴雪,反而越扬越大,越来越密集,像是一时不得停歇。
一连三日,暴雪纷纷,丝毫不见削弱,那屋檐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整个世界都沉沦在了那雪花的飘扬里。
台阶上,堆积厚厚的雪,足以淹没脚踝,已临近傍晚,弟子们忙碌的身影,被那白雪映的亮堂,不出须臾,那凌云广场的大理石板,似是比以往更加整洁了。
一切似是都在按照往日那样,平静的进行着。
一道身影,掠过那皑皑白雪,掠过那烈烈寒风,掠过那苍白的长空,堂而皇之的站在凌云广场,只是此刻四周无人,静默的风悠扬的掠过大地,帘起衣袍。
那座山上,他看过了,她最初带他走的那个地方,是她最初说要他离去的地方。
他们约定的地方,她不在,碧荷园亦空无一人,可能是提前出现不测……
他快步上前,跨越那遥远的阶梯,一步一步终到达巅峰。
正歌殿前,他微微抬起头,鸿图华构,走鸾飞凤,琼楼玉宇,耸入云霄,高大华丽的建筑伫立眼前。
一步一天命,一步一九霄,今生的桀骜。雪枯万树折腰,春来桃花夭夭,折返经年遥迢,再忆那年谈风笑。
过往幕幕,一瞬划过脑海,闭上眼静静感受那一抹气息,再睁眼时,化作一抹决绝。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将她带走。
凰逆剑一瞬奔回他的掌心,在那苍凉的地板上,亮起光线,斜斜的映下轮廓。
只见那一道身影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颓废的靠在那里,隐隐约约的光线,能看出那人是他,是凌云傲。
只见他微微闭上的双目,静默的沉声道。
“你来了啊!”语毕凌云傲缓缓睁开眼。
他微微迟疑的往后退了退,那声音又仿佛在问,多年前的故友。
他不禁又张望了一下四周,竟空无一人,不禁心生暗疑。
“你怎么知道。”
只见凌云傲缓缓坐起,低沉道。
“墨风都告诉我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当年……”
风噬痕于原地忽地扬起剑端,沉声吼道。
“闭嘴!你没资格提当年的事。”
只见凌云傲缓缓起身,悠闲自得的往前缓慢的走着。
“也好,那如今,换你来亲手解决我,也算,还了当年一债。”
风噬痕平静的目光掺杂着仇恨。一步跨上前,沉声道。
“你,还不完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幻儿,青云,这些岂是你一条老命能换回的,凌云傲,你也太能看的起自已了。”
只见凌云傲依旧缓慢往前走着,凰逆剑半空中散着光,他眼中蕴含着丝丝泪光,低声道。
“知道吗……”凌云傲,苍老的面颊,欲再说些什么,却又一瞬收回,微微低眉轻语。
“其实说再多都没有意义了。”
他狠厉的目光,微微颤动的剑端,一度停滞不前。
似是为了鼓起勇气,他愤愤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才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什么邪神,凰灵之命,全都是因为你!”
他不禁苦笑,低眉眼中不掩伤怀。
“我千猜万猜都没猜到你竟是她的孩子,一念之差愧疚一生,如今换你来了结。”他静默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冷风瑟瑟,长殿外依旧飘着大雪。裹起泪珠,与冰雪融合。
颤动的剑端,酝酿着寒光,映着少年眼底的挣扎。
持剑为何?若是以杀止杀,又会令无辜之人,心底生恨。
可母亲,可青云,是自已亲眼所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天地灵,凝聚剑端,他一度发力,却于最后一刻停住了。
汐栩又该如何?
他的心没由来一抖,剑端缓缓低垂,难道要让她恨自已吗?他永远都记得,自已得知仇恨,为报仇雪恨而违背初心,那种痛苦,那种煎熬,竟要她抹去喜欢,而恨自已吗?
这一世他始终孤苦一人,看破生死,却又害怕生死,不禁又想起往日幕幕,碧衣女子巧笑倩兮,既然一开始就是这样,又何苦再造杀戮。
他静默的闭上了双眼,剑端依旧遥指他的胸口。再睁眼时,那抹狠厉,已然变成了一种平和。
“让汐栩跟我走吧,我会给她安稳一生,我会照顾好她,会重新置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从此山林小道,不问世事,隐居,了此一生。”
凌云傲闻此言缓缓睁开了双眼,平静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位少年,轻声问道。
“你为何不动手?”
风噬痕扬声道。
“死又何难,我要你永远记住,你造下的杀戮,永远记住,我的母亲。”
他缓缓转身,看向那茫茫白雪,不知是感慨,还是讽刺,还是表明立场,他沉声到。
“权力永远是你们手中那最锋利的刀刃,有了权利,你们高高在上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戮,以杀止杀,而我,和你们不一样”他忽地转身,眼底不掩厌恶之情。
他轻声道。也不知是否是为了给自已辩解。
“也许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不堪,苍云立门存世,几千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被覆灭的,又岂是那样枉顾生灵性命,否则苍云早就不复存在了。”
他又忽地转身,剑端再次指向,抬眼质问道。
“那我呢?你凭什么断定幻儿就是我杀的,你凭什么给我定死刑,你凭什么利用我,杀了百里俊尧,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留你性命是不想天下动荡,不想汐栩伤心,更不希望违背本心。你若再做出,有违你正道之事,我必亲手来取……”
只在刹那间,一道光刺穿了他的身躯。那尖锐的寒光,刺激着他的眼角。
惊讶绽放在眼中,他清晰的感觉到那肉体被刺穿的声线。
他清楚的看到,那张因突如其来的痛苦,而狰狞的面孔。
依旧指向的剑端微微颤抖,大脑一阵麻木。
滚烫的液体,流过凌云傲的手心,仿佛是那握不住的流沙。
恍然间已经流了一地,风噬痕垂着的凰逆剑上,沾染了血迹。
只见凌云傲,眼角向后看,慢慢伸出手臂,那血淋淋的手心,抓住那摇曳的玄色衣角,风噬痕抬眼望去竟是他……
只见那人用力的抓过自已的衣角,便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不见。
不出须臾,只见一道倩影,挡住那一束光,站在了正歌殿前,他微微察觉,向后看去,那惊诧的目光令他心惊。
他不由得看向眼前的中年人,已然是奄奄一息了。
她身旁还站着墨风,只见她惊讶的眼神,忽地抬起脚尖,粉色的衣袖在寒风中帘动,被风灌满。只是那一点点接近的距离,却更像是,天涯海角。
她越来越近了,看了看他奄奄一息的父亲,看了看他旁边是自已最爱的男子。
没由来的就落下了几行泪珠,那沾染着血腥的寒刃,静静的躺在了一旁,令她心痛。
“爹!”她忽地扬声喊道。双膝跪在他的面前。
风噬痕不忍再望,剑端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落入那一滩血迹里,犹如那绝望的声音。
冰冷的石板上陈列着他的身躯,凌云傲有些欣慰的扬起了嘴角,这是…这是她第一次,叫爹叫的这么洪亮,这么清脆,这么好听。以前或许是他的要求太过苛刻了,从来都没有好好看看她,看看这唯一的女儿。
他缓缓伸出手臂,凌汐栩跪在地上,匆忙向前移去,冰冷的大地,狂风呜咽声声。
凌汐栩已然是泣不成声,一袭粉色的衣裙,在皑皑白雪下,竟也映的如此苍白。原本是要见他的,所以才会如此别出心裁,如今是见到了,却………
眼泪于她的两棱不停滑落,以前她怎么从来都没有觉得,失去父亲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她握住了他停留的手,于他少有的慈爱的目光下,声音哽咽,再唤一声道。
“爹,你振作起来,苍云灵丹那么多,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凌云傲却缓缓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缓慢道。
“不可以了,都一把老骨头了,经历两三百年,去了也好。唯一不放心的……咳咳……还是你啊!”赤红色的液体,溢出嘴角,被他苍老如枯木的指尖,缓缓抹去。另一只手,抓住了凌汐栩的手心,半响说不出话。
只见掌门宫令,赫然出现在她的掌心,原来是他一直在凝聚力量召唤。
“此物…给…你,一定…一定…要守好…守好,苍…云…”说完他头一别,便失去了生命体征,只留下了那冰冷的身躯,灵力化作那星星点点的光,飞往天际。
“爹!”她将宫令抱在怀里,望向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一点一点,消逝的光芒,仰天长啸一声。
她眼中的泪不停滑落,她多么想说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们还可以回到最初那时,一家人一同月圆赏月,多美好的期盼,如今却终于化作灰烟。
风噬痕有些心疼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缓缓靠近汐栩,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慰道。
“汐栩!你看开些,不必……”
凌汐栩弹开他的手臂,忽地起身,那愤恨的目光令他惊讶。
“如何看开,是像你一样吗?披着伪装生活在苍云,恐怕就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亲手杀了我爹。”
风噬痕眼底有一种痛是难以察觉的。
“你为什么觉得,一定是我做的。”
随即看向她冷漠的眼眸。
“你都知道了?墨风说的?”暮色将至白雪飘飘,一缕光晕覆上他的眼眸。
凌汐栩不解的望向他。
“你太让我失望了,从你持凰逆剑的那一刻开始。原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每一次都要与我父亲刀剑相向,现在明白了。而你,而我,是你最亲最近的人。你从始至终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又想怎样瞒下去?”
风噬痕无语凝噎,当初没有说,如今被有心之人利用,就变成了那难以解释的误会。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我现在来告诉你。从今以后,父债女还,你大可以来报仇,而我亦会报杀父之仇,从今以后,你我若见面,便是……仇人!”
他不禁退后轻笑。
“哈哈哈!”他多怕的一幕,终究还是出现了,他以为不会的,他只是一心想带她走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却终究无法忍受,那即将要窒息的疼痛,低声悲戚问道。
“你能听我解释吗?”
只觉得身后扬起一阵厉风,帘起衣袍,那锋利的剑刃,插入他的胸膛,喷洒一地的殷红。
耳边好似只有那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
那一刻好似世界静止,心跳骤停,他的眼中便只有她,那时的惊讶与无措,最起码,她还是在乎的,是啊,这样也许就够了。
眼前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沉重,天与地,都分不清了……
只见眼前的身影,竟直直倒下了。
凌汐栩戚声怒吼道。
“墨风,你干什么!”
却只见站在风噬痕身后的墨风正在张望四周,疑声道。
“谁?”
只见一道身影,竟堂而皇之的站在整正歌殿内,扬声道。
“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墨尊,竟也学会了偷袭,落井下石。”
只见萧信的身姿,站在风噬痕的身旁,看着墨风,将后背留给了凌汐栩。
“今日就不多说了,人还没绝气,我先带走了。”
只见萧信说完,便带着风噬痕一瞬消逝原地。
墨风无奈伫立,也无力阻止。
只留下那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
凌汐栩上前冷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风静静转身,沉声回道。
“杀了苍云掌门,理应就地正法。”
说着便匆匆离去,凌汐栩眼中渐渐浮现疑惑,是她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墨风变了许多,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