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凝神顿了顿，声音缓慢寒凉：“我五岁那年，因为顽皮爬到了假山上，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幸好我命大，只是跌破了额角。”
皇帝“啊”一声：“朕记起来了，你的伤口很深，愈合的极慢，朕担心留了疤，还责令太医院研制新的祛疤药，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朕，是有人推了你？”
太子并没有回答皇帝，而是径自说了下去：“似乎就是从那时起，我身边好像处处是危机，然而这些危机也加速了我的成长，我渐渐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我更是感到困惑，为何皇后跟旁人的母亲一点都不相同。”
太子已经是个英挺的青年，他话语中那个曾经迷茫过的孩子，早已被尘封。
这段路他走的十分艰难。
皇帝日理万机，便是再疼爱他，也不可能像一个寻常的父亲那般给予他陪伴，更何况，有那么一段时间，太子是怀疑皇帝的，也许，是皇帝不能允许他的生母存于世间，所以才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长大后，太子确定了一件事，皇帝对皇后毫无感情，甚至是带着隐隐的厌恶的，面对皇帝的期待，太子一面努力进步，一面暗中培养自己的人手，等能力达到，他就展开了调查。
“后来我查出了真相，正如我的猜想，没有一个母亲会千方百计地想置自己的孩子于死地，除非，他们本就是仇敌。”
皇帝听得泪流满面：“湛儿，朕不知啊，朕以为皇后是个慈母，朕亲手把你交给她，是朕的错，是朕眼盲心瞎信错了人，是朕误了你。”
皇帝森然看向皇后，勃然而起：“你这个贱妇，居然胆大包天至此！朕厚待你，太子敬重你，你为何要做出此等行径？”
龙威之下，皇后丝毫不惧，冷笑道：“陛下厚待妾身？这话说出来谁信？这么多年，都是陛下在自欺欺人罢了，妾身这个皇后，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的虚名，别拿妾身当傻子来糊弄。”
“你！”皇帝怒急：“阿婉和你交心，把湛儿托付给你，你竟狠毒至此，居然容不下阿婉和朕的孩子，阿婉做错了什么，湛儿做错了什么，你如何对得起他们母子，你就是个毒妇！”
“是阿婉自己蠢！”皇后尖声道：“妾身和她自幼交好，一前一后入宫不说，偏偏她是皇后妾身是妃子，凭什么？妾身哪里比她差？她要做贤明大度的皇后，她要后宫姐妹坦诚，那是因为她对陛下无情！而妾身深爱着陛下，爱一个人，怎么能容得下他和别人生下的孩子？妾身看见太子，只有恨！”
“你们！”皇后举起手指指着皇帝，双目尽是悲凉，“口口声声都是假话！陛下真要厚待妾身，为何还让妾身住在流云殿？妾身是皇后，为何没有得到皇后该有的待遇，流云殿是妃嫔的住处，凤梧宫才是正宫皇后的寝宫！这些年来，后宫的妃嫔个个背地里笑话妾身，妾身看尽了白眼，陛下明明知道妾身的境况，却从未正视过，还有太子，陛下说妾身狠毒，太子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来，旁人眼中的母子，都是做戏！我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太子早就视我为仇敌！”
皇后字字泣血，像是终于把多年的委屈诉之于口，她说完，似乎力气也泄尽了，只是捂着脸哀哀地哭泣。
太子的嗓音淡漠凉薄地响起：“皇后娘娘，你养尊处优多年，大概是忘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你和我不是仇敌能是什么，你以为，我为何忍到今日？”
皇后的哭声止住，不可思议地瞪着太子。
太子道：“你先是害了我的母亲，时到今日，你又要害我的未婚妻，当年之事你是为了图谋皇后之位，那么姜姑娘做错了什么？我告诉你，从你第一次对姜姑娘下手，我就全部查了出来，我唯一查不出的，就是我母亲的下落！”
太子转向皇帝：“父皇，当年之事都是皇后弄虚作假，我的母亲没有死，她还活着！”
皇帝愣了愣，猛地站起身，双眼闪出明亮的光芒：“你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狂喜，仿如一块巨石砸到了皇帝的头上，他满心都是就快要涨开的雀跃，甚至让他承受不住。
太子道：“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我更知道是皇后把她藏了起来，可惜，我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她的下落，若不是为了母亲的安危，我定不会让皇后安然活到今日。”
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陛下！”皇后惊叫。
太子扑过去，及时接住了皇帝。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鲁王被就地圈禁，王府里只允许留下十几个下人，待鲁王养好伤，就挪去看守皇陵，此生不得离开皇陵半步。
这样的结果，在多数人的预料之中，皇帝一向仁慈，对上自己的亲儿子，想来也是做不到痛下杀心。
经此一事，皇帝重病，需要长久地休养，就把朝政都交给了太子。
皇帝病重，皇后自愿茹素礼佛，并立下重誓，从此远离尘世，再不问后宫事务。
也就是说，她担着皇后的名头，却要去过出家人的日子了。
一年之后，皇后在一个冬夜离开了人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姜洛得知此事，只是惊疑不定。
从皇宫回到家后，姜洛一遍又一遍地细细回想，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是什么不对呢？苦苦思索之下，姜洛恍然，是皇后的那一句话！
皇后说：“……只可惜，像这样坐着闲谈的时候，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
那个时刻，皇后的语气和眼神，加上这句话，分明是在感叹什么。
就像是，皇后早就知道鲁王要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