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举办的宫宴就在后日,原本姜洛的打算是装病躲过,这回可好,连装病都不需要了,而且,这意外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便是皇后想寻侯府的错处都不能够。
宋氏伸指点向姜洛的额头:“你呀。”
姜洛顺势躺倒,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调皮:“母亲,我这就晕啦。”
见姜洛舒舒服服地闭眼躺着,宋氏更加放心,便走出去安排起来。
先是命人叫来了今日和姜洛同去红叶寺的婆子,嘱咐了几句后放她回家歇息,然后又大张旗鼓地请来府医。
不过一日的功夫,就有不少人听说,禹阳侯府的二姑娘出门时,也不知怎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惊吓过度昏迷不醒。
东宫之中,也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子。
太子微微扬眉:“禹阳侯府?”
“正是呢。”站在一边说话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正是从太子幼时就伺候着的内监周善。
太子善待旧人,如今周善已经是东宫的总管。
“您未曾见过这位姑娘?”周善小心且仔细地观察着太子的神情,“奴才听说您叫那姑娘坐了您的马车,还以为您认得她呢。”
太子不置可否。
周善不免有些失望。
他还盼着太子对这姑娘另眼相看,然后闹出些事情来呢,只要是个水灵灵的女人进了东宫,都是好事儿啊!
周善转身的时候,太子的嘴角挑了起来。
昏迷不醒?他救人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那姑娘的脸上有几分慌张不假,更多的却是置之死地的沉静,甚至在要命的关头,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婢女。
没有外伤,没有惊吓,怎么就会昏迷不醒了?
彼时他在马车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看见了那辆就要散架的疾驰着的马车,那姑娘的一双黑眸,直直地撞进他的视线,他心中一动,竟然就冲过去做了救人的事情。
他要救人,只要一句话吩咐下去即可,似这般亲自出手,实在是前所未有。
不怪周善来探听。
太子撂下朱笔,见指尖沾了一点朱红,便搓了搓手指。
娇软的人儿抱在怀里,原来是这般感觉,他的手指,似乎还存在着清晰的记忆。
听得脚底下响起一声猫叫,太子不禁失笑。
不过是随性而为的一件小事,惹得周善惦记不说,连他自己都有些异样。
禹阳侯府?若是没有差池,那姑娘一定会出现在明日的宫宴上吧。
太子重又拿起笔,笔尖将要落下时忽然顿住。
换作别的姑娘,莫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真的受了伤受了惊,恐怕也要打足精神进宫赴宴吧,她这昏迷……难道……
太子自嘲一笑,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周善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主子,您说奇不奇怪,禹阳侯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侯府里的二姑娘更是半年前才从江南来到京都的,可偏偏,皇后刚刚派了御医去禹阳侯府上,给那姑娘诊治去了。”
太子抬眸看周善,周善暗道有戏,继续道:“京都这么多闺秀,就是那些怪打眼儿的,也没见皇后在意,为何这一位……明儿的宫宴她肯定是来不了了,莫非,皇后属意她,所以急了?”
这姑娘家族不显,倒像是皇后会做出的选择,至于品性,那就不好说了。
周善道:“要不,您也叫人去打听打听?”
太子再看一眼周善,周善便明白了。
皇后看中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的心意。
可是,他这主子好比铁树,会有开花儿的那一天吗?
禹阳侯府里,皇后派来的御医走后,姜洛仍然不肯睁眼。
“醒醒吧,洛儿,你再睡下去,可就要长肥肉啦。”宋氏笑着去拍姜洛的脸。
姜洛懒懒地动了动,问道:“没叫他瞧出不对劲儿吧?”
宋氏道:“你是装昏,谁能想到你居然睡了过去,我就怕御医诊脉的时候你打了鼾。”
御医来到侯府的时候,宋氏就赶紧叫人去通知姜洛,姜洛得了信儿上床躺好,等御医到索阑院的时候,姜洛已然入睡。
春杏从旁笑道:“夫人您不知,姑娘昨天熬夜看话本子来着,我和春桃劝了几回都不肯睡。”
姜洛道:“我看这话本里的婆婆实在可恶,好好的夫妻两个过日子不行么,她非得要儿子纳小妾,那小姐也是,她一不敢忤逆婆婆,二不敢和夫君说实话,竟只是自己寻死。”
宋氏道:“洛儿,假若是你处在这小姐的境地,你怎么办?”
姜洛道:“我当然要告诉夫君,我不愿意让他纳妾,若是他不听,那一拍两散就是。”
宋氏点头:“正是,只要夫君意志坚定,旁的都不打紧……”
不待宋氏说完,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说是寿合堂里老夫人叫,让二夫人快去。
姜洛听了有些诧异:“祖母这时候叫母亲做什么?”
宋氏起身拂了拂衣裙:“洛儿,今晚可不许再熬夜了,管他什么话本子,都不值当去做伤身的事情。”
姜洛急忙应了,心里却在琢磨祖母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晚些时候,姜洛听说,原来是府里来了一位小娘子。
这小娘子是姜老夫人的远亲,父母双亲早已不在,她娘家无人,嫁了个夫婿也是个短命的,才二十出头就死了,她无儿无女,在婆家整日受欺压,万般无奈之下,就寻到了姜老夫人这里。
姜老夫人叫宋氏去,一是为了相见,二是叫宋氏安排小娘子住下。
这小娘子的身世倒是可怜,以母亲的性子,也不在乎多养这样一个人,姜洛便把这事儿放下不再多问。
第二日,姜苌便去了宫宴。
姜苌回来后,姜洛便慢慢“清醒”过来,只是她还要“养病”,就仍然待在院子里不出门。
春杏出去转了转,回来与姜洛讲起宫宴上发生的事。
此次宫宴上,太子得了一位侧妃,正是那日来过侯府的吴亦薇,至于正妃,据闻太子当众表示,人选无需皇后操心,他自己会做决定。
姜洛听了暗自点头,果然自己料的没错,太子是有心上人的。
都说皇后和太子母慈子孝,既然太子心有所属,想来皇后也不会刁难。
奇怪的是,皇后这边不是阻力,太子与心上人不能朝朝暮暮的原因是什么呢?便是那女子身份不够,先随便给个位份进东宫也好啊,毕竟她与太子连孩子都生了不是么。
宫宴已经过去,皇后不必再操心太子的婚事,姜洛自认此生不会再进宫,更别说和皇家的人牵扯,所以她此时议论太子,纯粹是抱着聊闲话的心情。
至于姜苌,去过宫宴之后变得消沉了不少。
也难怪,说来那吴亦薇还是姜苌的好友呢。
春杏道:“吴姑娘是皇后的甥女,连她都只做了侧妃,也不知将来的太子妃会是什么人,要是身份高不过吴姑娘,可就有的受了。”
虽然那日只是匆匆一见,却也看得出来,吴亦薇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姜洛却另有疑惑。
皇后派人来过侯府两次,第一次指名要自己去宫宴,第二次像是为了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这种种都证明皇后有别的目的,然而到头来,皇后的甥女只是做了侧妃。
难道皇后愿意叫她压吴亦薇一头?还是说,皇后原本的打算是给太子选两个侧妃?
姜洛想着不禁后怕,做太子侧妃?她岂不是断送了一生!
姜洛好起来后,先就要办一件大事。
马车出事,她作为受害者,绝不能忍气吞声地算了。
现在来看她没有什么事,春桃也在慢慢地恢复,可事发时若是稍有偏差,她和春桃就有可能送命!这笔账不是不算,而是要等时机。
姜洛在房里猫了几日,打算要去寿合堂时,刻意精心妆扮了一番。
她在江南时,衣裳首饰都是随意穿戴,后来来到京都,见识过祖母和姜苌的厚颜无耻,就学会了低调,凡是名贵些的首饰,她都不会露在人前,而从今往后,她再不会隐忍了。
先前姜洛觉得堂姐可怜,想着金银之物不比亲情,至于祖母,她总是看在父亲的份儿上想与之亲近,奈何旁人与她想的全然不同,不顾血缘不说,竟然想害她性命。
姜洛迈进寿合堂,笑意吟吟地给姜老夫人请安。
姜老夫人面露诧异:“你不是病得不轻,怎么这就好了?”
姜洛道:“祖母,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我想着,我应该是个有福气的人,祖母且得长寿,且得好好儿地看着我享福呢。”
姜洛的语气十分轻快,脸上也是带着笑的,然而姜老夫人听着,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丫头错过了宫宴,不是该懊恼才对么,怎地她神采奕奕的,像是丝毫不在意似的?
正说着,姜苌走了进来。
以往姜苌总是早早儿地来寿合堂请安,今日却是比姜洛晚了一步。
看见姜洛自在地坐着,姜苌面上一僵,再往姜洛头上身上一瞧,姜苌就抿禁了嘴唇。
姜洛头上那簪子嵌着指腹大的东珠,怕是要值千金吧,还有那衣裳,用的是什么料子?看着那么轻那么柔,在姜洛举手时灵动地飘着,真真是叫人眼馋。
还有,姜洛昏迷了好几天,即便是能出来走动了,不应该是带着病容吗,怎地她脸色粉白,一双眼精气神十足?
姜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与姜洛相比,自己更像是带病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