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嬷嬷额间隐隐流汗,一脸颓败之色。
“老奴对不住太后娘娘,这害您的奸人,老奴查不到分毫。”
太后听罢,肺都要给气炸了。
她闭上双眸,抬着下巴深吸了一口气。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都算计到哀家头上来了,别以为查不到,哀家就不知道你是谁!”
喜嬷嬷顶着被打了板子的腚儿去查人,这会儿,后头可是火辣辣的疼。
然而,这是她陪伴太后入宫以来,最为绝望的一次。
她什么都没查到,这心里一直觉着愧对太后。
这会儿听到太后这话,这愧疚的心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不免地扯了后头的伤,“嘶嘶嘶”地吸着气。
“太后,您知道了此人是谁了?”
太后呵呵冷笑,“哀家不蠢,谁害的哀家,哀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清楚得很。只不过是缺少证据,皇帝不信哀家,说出来也没用。”
这也就是她让喜嬷嬷去查查的原因了。
如今,皇帝对她这个母后,最后一点耐心算是耗尽了,竟然让她离开京城,到颐乐园去颐养天年!
若是这个儿子真心这样想,她也就从了。
可偏偏她是被人害了,皇帝将一切都怪罪在她头上才让她搬去颐乐园,那这与软禁有何区别?
若要说区别,也不过是比牢里的囚犯,待遇要好上一些罢了。
她自打入宫以来,各种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戏码,她都经历过了,好不容易坐上了太后的宝座,这后宫之中,皇后也都要听她的。
一个刚回来还不到一日的小丫头片子,就想这么轻易地把她击败?
“太后,此人究竟是谁?老奴愚笨,实在是想不到。”
喜嬷嬷一语,将太后拉回了神。
太后扫了她一眼,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护甲,笑得阴恻恻的。
“碧月!”她满是唇纹的两片唇瓣微启,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喜嬷嬷闻言一惊,“居然是她?难不成她是因为淑妃的事情,来向太后您寻仇了?”
说罢,她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劲儿。
于是,她补充道:“老奴不解,她又是如何得知十几年前的事情呢?要知道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可都已经没办法开口说话了。”
“哀家也觉着奇怪,当年的事情,哀家处置了这么多人,能清楚地知晓当年一事的,只有皇帝和哀家了,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太后想着想着,目光幽幽转向了喜嬷嬷。
这可把喜嬷嬷吓得双腿发软,顾不上腚的火辣辣之感,直接就跪了下去。
“太后,您是知道老奴对您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您的啊,就连这一次皇上审问老奴,老奴都是冒着必死的决心,也坚决不杜撰您任何事情的。
老奴怎么可能会背叛您的,太后娘娘您可要明鉴啊!”
太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不会是你,起来吧。”
喜嬷嬷心有余悸,“那太后您方才盯着老奴,这又是何意?”
“哀家只是忽然想到,会不会有漏网之鱼跑掉了,将这件事告诉了碧月?”
“漏网之鱼?可是当年……”
太后却是抬手打断了喜嬷嬷的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单从碧月回宫的那一日就给哀家脸色看,又恰逢今日之事,她得知当年的事,必然八九不离十了。”
喜嬷嬷闻言,面容失色,“太后,她刚回来就给您下了这么大绊子,想来她也是个城府极深之人,恐怕不好对付了,若是继续留着她,恐怕以后,祸害千年啊!”
“哀家又何尝不知,所以必须想个办法将她除去!”
太后又一次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深了。
喜嬷嬷见状,拖着身子上前,给她揉按太阳穴。
太后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哀家老了,不过是想个主意罢了,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老奴心中,太后您一直都是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太后自嘲地笑了,“也就你还知道安慰着哀家了。”
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奴才,跟了她大半辈子,为她鞠躬尽瘁,从来都没有出卖过她。
而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来的孩子,因为一个女人,开始与她离心了,如今又是因为淑妃那个狐媚子的女儿,再一次将她这个母亲的心,狠狠地蹂躏成了残渣。
亲生养育的儿子,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奴才!
真是可笑,可笑啊!
“太后您若是觉得伤神,暂时就不要想了,咱们可以先伏低做小一段时间,去颐乐园好好放松放松,老奴瞧着,这碧月对这摄政王妃,似乎有一种莫名强大的敌意。
不如就让她暂时对付摄政王妃,要知道摄政王妃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她们两个人碰在一起,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一方赢了。
可无论是哪一方赢了,必定损失惨重,到时候太后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不是一桩美谈?”
“嗯!”太后赞同地连连点头,“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哀家担心,即便哀家暂时伏低做小,这碧月也会把主意继续打在哀家的身上。”
“这不正好,太后您不是正愁着找不到她害您的证据,若是她在对您出手,岂不是把证据送到您手上来,且到时候看她还能如何嚣张!”
“嗯,甚好,甚好!那便如此!”
太后这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开始高高兴兴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等着一早出发去颐乐园。
话说皇帝在太后这边旁敲侧击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但是因着证据都指向了太后那一边。
所以,他猜到这主谋之人,必定是把矛头对准了太后。
故而,他佯装和太后关系彻底破裂,将太后送到颐乐园美名其曰休养生息,其实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将计就计,引出真正的罪魁祸首罢了。
做了一场戏的皇帝,回到康禄殿后,先是吩咐秘卫,暗中护好太后,紧接着才沐浴歇息。
另一边,宝月殿。
雪雁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了碧月。
碧月神色冷漠,“这么简单就让皇帝认为是太后做的,一怒之下将太后送离皇宫了?”
“据奴婢打探到的消息,的确如此。”
“呵!”碧月悠悠起身,慢步在殿中踱着,“正是因为这么简单,所以才更不对劲儿了。皇帝可是个疑心病重的人,因为一个并不是确切的流言,他就设计帝玄羽,设计这个为他义无反顾征战沙场的摄政王。
要是就这么简单地让他相信了真的是太后所为,那他这个皇位明天就能换人坐了。”
“公主,您的意思是,皇帝是故意的?”
碧月斜了她一眼,“难不成,还真是因为你主子我的计谋高?”
雪雁不语。
碧月接着说道:“看来,皇帝和太后虽然因为母妃的事情,表面上不和,但这血缘关系总该是最难切断的,在关键时候,皇帝还是下意识地选择护住太后。”
“公主,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碧月神色阴冷更甚,嘴角的笑,仿佛是那滴着血的玫瑰,妖艳之下是那致命的毒药。
“原本想着用太后和云阳候,给楚揽月来一个不痛快,可如今,我改主意了,好戏要慢慢唱,咱们就先从彻让皇帝彻底断了与太后的母子情分下手!
当然了,往这下手的同时,我也不会冷落了楚揽月。”
话毕,她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递给雪雁。
“想办法,今晚让太后将毒粉吸入口鼻。”
雪雁双手恭敬地接过,“奴婢必定不负公主所托!”
碧月脑袋朝门口一晃,示意她现在就行事。
雪雁点了点头,立刻出门去了。
翌日。
休沐了一日,就该是上早朝的时候了。
早朝依然是文官和武官互相看不起,然后争论不休,唾沫满天飞的场面。
皇帝已然习惯了他们这样的早朝,安安静静地等他们吵完之后,一拍龙椅,就下决策,谁都没办法反驳。
今日,要禀报的是,西北边境北狄国蠢蠢欲动,竟然在边境之处开荒种田了。
关于此事,文官和武官各执己见。
文官认为,开荒种田罢了,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而武官则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上,对北狄国此番行为密切注意。
原本,这也没什么好吵起来的。
但一说到军粮,那就不一样了。
西北边境本就相对贫瘠一些,因为缺粮严重,加上寒风呼啸,塞外大雪纷飞,那积雪都能把一个站着的人埋掉。
可想而知,这等恶劣的环境,将士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苦了。
因为北狄国突然开荒种田一事,让武官们不禁想到将士们的苦日子,这才想着也为他们谋一谋福利。
岂料,那些文官一口否决,认为将士们也可学北狄国,在边境开荒种田,自给自足,岂不更好。
武官们则愤然反驳,将士们是为国家驻守边境的,是要打仗的,不是去种田的。
文官们反击,称北狄国的将士都能做到,为何东明的将士做不到?
各抒己见,这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一个个梗着脖子,脸上充血发红的样子像是被人打了巴掌似的。
往日,皇帝必定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然后大喝一句“都闭嘴”,等群臣们安静之后他再拍龙椅下决策。
今日,他也正要如此做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到李简宁跟前,凑到他耳朵说了一句。
李简宁一听,眼珠子不觉瞪大,赶忙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句“皇上。”
“嗯?”皇帝困惑地看着他。
这时候,李简宁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帝听后,露出了焦急之色。
“退朝!”
站起来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大步离开了。
底下的群臣全都蒙圈了。
完犊子?他们吵得太过分了?
以前皇上还有耐心等他们吵完然后收尾的,如今不说收尾了,这才听到一半就走人了?
群臣面面相觑,最后不欢而散。
不过,还是有好事者暗地里打听方才皇帝忽然离场的原因。
毕竟伴君如伴虎,谨慎一些为好。
当他们得知,是太后身体不适,皇帝才会如此着急的时候,他们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不是因为他们吵得太过分这件事愤怒离场。
那没事了,下一次也就能放心地继续吵了……
太后身体不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但他们知道的,仅仅是太后身体不适,并不知道,太后其实已经是性命垂危,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到福寿宫了。
一排太医站在外头,背后冷汗涔涔。
太后这病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们行医多年,压根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这样的情况。
这怎么医治?
翻书都没办法找到药方,怎么医治?
可他们要是救不了太后,太后若是没了,他们也就跟着陪葬去了。
这大好年华的,谁愿意陪葬?
但他们的医术又没办法救治太后,于是在这紧急关头,他们默契地想到了一个人。
不错,就是楚揽月。
不说他们想到了,皇帝也想到了,早早地派人去请楚揽月了。
摄政王府,长乐院。
楚揽月还在被窝里做废人,就被吵醒了。
“起来了,皇帝宣召你入宫,人在外头等着呢!”帝玄羽轻声喊了她。
见她没反应,又伸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无奈地摇了头,直接上手捏住她的鼻子。
“起来了懒虫!”
楚揽月鼻子被捏住了,呼吸不畅,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巴呼吸。
帝玄羽被她这操作秀了一脸。
“你可别逼我对你使出杀手锏。”
在他发出了警告之后,楚揽月依旧睡得如死人一般。
啵!
他直接亲了上去。
酣睡如猪的某人猛然睁开双眼,像僵尸出棺一样弹了起来,十分嫌弃地用袖子擦去他留下的痕迹。
“你丫的没漱口就亲我?”
帝玄羽摊开双手,“这有什么办法,外头人等着呢,你总叫不醒,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暂时想不到别的了。”
“啊——帝玄羽,老娘跟你没完!”
她跳到他身上,掐着他脖子使劲摇晃,表情奶凶奶凶的。
“说了没漱口不要亲我,不要亲我!我管你狗屁理由,玉皇大帝来了也不行,老娘今天绝对要杀了你!”
帝玄羽任由她胡闹着,嘴角上扬的笑,预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好了好了,太后病重,皇帝让人请你入宫医治,人可在外头等着呢,你还是快些洗漱更衣入宫吧,晚些时候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随你。”
他把“处置”这两个字咬得极重,让人忍不住的浮想联翩。
可惜,他忘了,楚揽月在这一块的脑回路可不是一般的清奇啊。
也许帝玄羽想的就是那个意思,而在楚揽月看来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