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琪犯病了之后,通常比较嗜睡。
这没过五分钟,床上便传来了她的呼吸长长。
叶尘尘偏头看了一眼,低了低眉,将手上的一片叶子折下,转身,轻步离开了病房。
正巧,在门口碰上了主治医生。
他们平常只是打个照面,可医生今天却让她留步。
叶尘尘有个不祥的预感。
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医生翻了翻病例,沉稳道:“孙琪的情况我需要向你说明一下。”
叶尘尘双手交替,恩了一声,
他退了退眼镜道:“孙琪近期身体有越来越糟糕的趋势,昨天的检查报告情况很不乐观,她的神经系统衰竭得很厉害。”医生顿了顿,询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让她烦心的事?”
叶尘尘愣了愣,摇头:“没有啊。”
主治医生恩了声:“多了解了解她,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万一按这个趋势下去,她活不过半年。”
半年。
叶尘尘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崩塌,一个月前,也同样是这个医生,告诉她,孙琪还有两年的寿命。
她抓住了医生的袖子,不可置信地问:“没有错吗?上个月您还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诊断有误,要不这几天再查一次?”
医生礼貌一笑,低眉看了眼自己的袖子,叶尘尘才发觉自己失态,将手放开,他继续道:“我昨天看到报告也觉得不可信,跟踪了一下流程发现并没有错,所以我才觉得是她心里的问题,你知道,这种病心里特别不能受影响,所以我提醒你,这段时间好好观察,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
医生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舔了舔舌头,想想还是开口:“还有,今日来的医药费,你们要抓紧了。”
背景因为是柔和的欧洲风,每当还没开始进入夜场,夜总会还是一片的安静祥和。
叶尘尘换完衣服又开始心绪不宁,医生的话在耳边重复播放,而范建章昨晚的口气也像是警钟一般。
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三年前无措的样子,任何事都力不能及。
她甩甩头,将胸针戴好,给镜子里的小叶一个大大的微笑。
走出换衣室,迎面而来是领班,叶尘尘点头向她问好,可本来是要擦肩而过的,领班却叫住了她。
叶尘尘回头,好奇应了声。
领班的表情看起来很负责,最后还是叹口气道:“你去黄阁二楼2107包厢,有人找你。”
叶尘尘听后又是好奇,但领班已经摇摇头离开。
她知道,这儿服务的,一般不能多话,她想着叫住领班问是谁找她,到最后也闭了嘴。
其间经过大厅,她看到不远处的小丽对着她发出了一个可怜的表情,而那些三三两两的服务员,脸上更是丰富,有看好戏的,有同情,也有开心。
这么一来,叶尘尘一惊猜了个大概。
心里有数之后防备心便起来。
没多久,2107包厢就在眼前。
黄阁是这儿附属的一个茶楼,安静典雅的一个地方,叶尘尘几乎很少来,在这儿服务的另有一批茶艺好的姑娘。
她敲了敲门,里面一声柔柔的请进响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叶尘尘推门进去。
眼前的人,今晚穿着一条复古的长裙,和这间包厢的格调十分的搭,头上有个小辫子挽了起来,上头插了跟根发簪,抬头对着叶尘尘一笑的样子,叫她这个女生,都有些被迷惑。
整个包厢就只有她们两个。
而叶尘尘此刻一身短裙服务装,这开场的气势,就已经弱了三分。
她心里笑了笑,今天可不是来拼这个的。
冯蓓蓓点点头,指了指她对面的座椅,轻轻道:“请。”仿佛声音再加重一分,就能打扰了这室内的优雅。
叶尘尘缓缓踱步过去落座。
冯蓓蓓给她斟了一杯茶,水声荡荡,末了一个完美的收官,她将茶壶放下,抬头对她一笑,道:“叶小姐找我,何事?”
(这段写得,感觉回到了《尽生年》古里古气的真受不了。)
没错,冯蓓蓓这趟,是叶尘尘的目的。
“我想见你一面。”
“凭什么你说见就见。”
“既然我能联系得到你,就说明我的本事远远不足这些,我听说你前几天来找我,想必是想打发我远离袁晟吧,我今天亲自上门让你打发,你不觉得自己挣到了吗?”
这是今天清晨的对话,所以就有了今晚的相聚。
冯蓓蓓拿起茶在鼻下飘了飘,紧接着缓缓的往嘴里送,喝完茶杯落下的声音足够的清脆,象征着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叶尘尘?”她问。
叶尘尘淡淡地点头。
冯蓓蓓笑了笑:“开条件吧。”
叶尘尘勾起嘴角一笑,食指指腹敲了敲桌面,道:“十万。”
冯蓓蓓倒茶的手顿了顿,因为这个数字,茶壶一偏,倒了出来。
她将茶壶放下,倒是笑了,将面前的刘海夹在耳后,淡淡道:“开口不小,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给你。”
叶尘尘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缓缓道:“袁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问我叫什么,我那次险些摔倒在地,是他将我扶起来的,他搂的是我的腰。哦对了,是在你生日那一天。紧接着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了,我本来是在他朋友的身边聊天喝酒很尽兴,他突然将我点了过去,和我说了一晚上的话……”
冯蓓蓓突然打断,询问:“他说了什么?”
叶尘尘淡然:“他说,我让他觉得熟悉,他说他上个月拍卖会的琐事,他说他最近在街上遇到碰瓷的老人,他说……”
冯程程再次打断,声音已经有些不对:“好了,你继续刚才的。”
叶尘尘笑了,道:“后来他每次来,都是我陪在他身边,他看起来很累,说是最近的那个合同出错,公司上下都应接不暇,他还告诉我他前几天胃出血很难受,我后来给他带了点安神的药膏,他看起来挺感激我……”
冯蓓蓓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伸出手直接打断了叶尘尘,“不用说了。”她翻了翻包,从里头拿了张卡出来:“密码是我的生日。”说完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最好遵守诺言。”
叶尘尘笑了笑,并没有接过桌上的卡,只是将她一开始倒给她的茶喝了下去,茶已经凉了。
她说:“明天月底,明晚做完,我就辞职。”
冯蓓蓓离开房间的瞬间,叶尘尘绷直的背突然坍塌了下来。
她的手心全是汗。
对于刚才所说的一切,她没想到,冯蓓蓓竟然会全数相信,没有一丁点的质疑。然而她心里拟定的那一些对她怀疑的反应,居然一个没用上。
事情顺利的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叶尘尘扶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虽然刚才才不到半小时,但她的腿已经软了。
她从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她需要靠骗钱来维持如今的生活。
再次回到夜总会,处了小芳碰巧遇见她问了她什么情况之外,其他人没有再关心过她。
她直接找到了领班,说明自己想要辞职的想法,领班什么也没问便直接答应。
比面试进来的时候要简单得多,叶尘尘觉得有些释然,似乎心中那个沉重的包袱终于放下。
一晚上都心不在焉,她也不指望今晚会有什么好收成。
早早地离开了夜总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同以往的不一样,开门的瞬间家里灯火通明,她顿了顿。
孙琪此刻在医院,那么在家的就只有。
“回来了?”
范建章的表情看上去很开心,甚至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叶尘尘的面前。
叶尘尘狐疑结果,并没有喝下,冷冷问他:“你干什么。”
范建章看着她将鞋子换下,搓搓手,好奇道:“我听医院那边说,你直接打款过去了?十万?”他嘿嘿两声,将手伸了出来。
叶尘尘看着他的掌心皱眉:“什么?”
范建章理所应当:“剩下的钱啊,袁晟不可能就给你十万吧。”
她听后冷笑一声,这是哪来的误会。
“我和袁晟以后不会有什么关系了,这钱不是他给的,这十万是第一笔也是最后一笔钱。”
话音落,果然看到范建章变色的表情,一把拽过叶尘尘的手猛地一甩,甩在了墙上。
她刚才拿的杯子因为不稳,直接掉在瓷砖地上,水洒一地,玻璃破碎的瞬间,她毫无预警地坐了下去。
叶尘尘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感受到从大腿上传来的疼痛感。
“你在开玩笑吗!”范建章抓住她的衣领,“就这十万就打发了?你以为孙琪这十万就够?实话告诉你,公司撑不过这个月了,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你们都喝西北风去吧。”
叶尘尘咬住下唇,微微抬手看到手心上的血迹已经一大片,抬头狠狠看着她:“为什么要我做!”
“哼!”范建章突然笑了,靠近一点,捏住她的下巴:“为什么是你?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你不觉得要报答我吗?况且。”他冷冷笑了:“你别忘了你们母女沦落成这样,是谁害的。”
叶尘尘闭着眼睛,像是等待着凌迟的人,等待着范建章新一轮的攻击。
可面前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张开眼睛一看,范建章以一个痛苦的姿态扶着心口在他面前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叶尘尘心里一紧,猛然想到他的心脏病。
她往后退了退。
其实很少见他发病,或许是因为很少见他的原因,以前曾听母亲说过,范建章这病,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太严重。
这么的时间,叶尘尘见他抖着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小瓶药,紧接着再抖着手将三颗药片放在手心,猛地放进了嘴里。
没过多久,他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可气势已经完全不见。
他狠狠看了他一眼,再缓缓站了起来。
“砰”的一声。叶尘尘终于听到了范建章离开家的声音。
她缓缓地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扶着墙站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和水混成一片,妖艳得很。
她一拐一拐走到镜子前,转身一看,大腿正中插着一小块玻璃碎片,血液此刻正汨汨地往外流血。
伸手下去,猛地将碎片取了出来,伴随的是她的一声惊呼。
她想起来,家里医药箱里的东西似乎已经空了。
打开手机,已经是夜里12点。
她想了想,翻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重新看这一段,有种写诗的赶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