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桐安2025-06-12 09:133,791

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是什么感觉?

我是爸妈的第三个女儿,叫旺弟。

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叫招弟,一个叫盼弟。

光听名字就知道,我们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1

我妈怀我的时候,恰好遇上了一个德高望重的算命老头。老头说这个孩子命中有福,我妈又爱吃酸,所以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终于要生个男孩。

当我妈面临大额超生款生下我时,气得脸都紫了。

“怎么还是个赔钱货?亏我还吃了好几只白公鸡,这下全是白白浪费!我要去找那个老骗子算账!”

然而,算命老头早就远走高飞了,我妈自然也扑了个空。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那一年,爸妈不得不卖了家里头仅有的几头猪来交付超生款,这不免让本来就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

因此,爸妈对我怨恨至极,以至于我从出生开始,就从未喝过一口奶,更没有感受过父母的怀抱。

我是靠我大姐省下的一口口米糊糊活下来的。

大姐招弟不过大我六岁。小小年纪她就得下地干活,把我背在背篓里,身上拴个绳,田埂边儿上一放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村里不太平,不是人贩子就是野狗的,我想我真是命大,活了下来。大姐却总笑话我:

“人贩子哪里会偷丫头片子?尤其像你这样的,三个月大就能吃一碗红薯。”

然而每每说完,长姐脸上都会涌现出酸涩和悲伤。

倘若不是条件不允许,谁又愿意小小年纪就这样过活呢?

……

我爸妈还是热衷于研究怎么生儿子,各种土方偏方都试了个遍。

终于,我两岁那年,爸妈日盼夜盼的弟弟出生了。

他们给他取名元宝。

弟弟长得不好看,瘦瘦小小的一只,像一个皱巴巴的小鸡崽子,在镇上医院足足住了一整周才带回了家。

“要不是当初生你这个赔钱货伤了老娘身子,你弟弟怎么会这么多病?早知道你是丫头片子,我就让你死在肚子里了!”

每每说到这个我妈总是心生怨怼,拿手使劲拧我胳膊上的肉,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不解气,非要来回骂十几遍“贱种”“赔钱货”才能作罢。

……

我五岁那年夏天,日头很大,天儿热得心慌。

我妈从村口小卖部给我弟买了一支雪糕。五毛钱一支,那个时候算是奢侈的东西了。

那雪糕可真好看啊,奶白的一块儿,被弟弟攥在手里。我默默看着他一口口品尝我从未见过的美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弟弟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炙热的目光,举着小半块雪糕歪了歪头。

“你是不是想吃?等我吃完了,就把棍棍给你舔两口。”

我开心坏了,即便是棍子上残留的味道也是我极其渴望的。我接过弟弟手上的雪糕棍,贪婪地吮吸着,甜滋滋的奶味顺着舌尖沁入口腔,我当时想,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就当我忘我地舔着雪糕棍的时候,弟弟忽然哭着向我身后跑去。

“妈妈,姐姐抢了我的雪糕吃!”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巴掌重重掀翻在地,半边脸瞬间没了知觉,耳朵嗡嗡地响,鼻血滴答滴答地落在泥地上。

“你个赔钱货就这么不要脸吗?敢抢弟弟的雪糕吃,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赶明儿我就把你扔山里头喂狼!”

“乖元宝儿不哭,妈再给你买一个去!”

我妈说罢还不忘狠狠剜我一眼。

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看着弟弟离去时得意的笑脸,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对我妈来说,我弟就是一切,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尽管我弟只有三岁,他也知道,他可以随便欺负我。

……

我六岁那年冬天,镇上恰好有个大集市可以赶集,弟弟吵着嚷着要去。大姐和二姐帮着爸爸在地里忙农活,只留下我可以照看弟弟。

妈妈要带弟弟去镇上赶集,需要一个人帮忙拿东西看孩子,就把我顺带捎上了。沾了弟弟的光,我第一次去赶了集。

集市上人可真多啊,很多新鲜玩意儿,我连见也没见过。

路过一个糖葫芦摊子,弟弟吵着要吃。摊子面前围的人太多,小孩挤不进,我妈就把我和弟弟放在角落里,自己进去买。

“旺弟,你给我把你弟看好咯,要是他出了什么闪失,看我不打死你!”

我弱弱地点了点头,妈妈转身就挤进了人群。

弟弟今年四岁了,吃得膘肥体壮的,而我由于常年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竟与弟弟一般高。

于是在弟弟看见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跟着跑的时候,我理所当然没拽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弟弟就隐没在人海里。

我焦急地寻找着,然而大人们个子都太高,我在人们腿间穿行,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我急得眼泪都掉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拉扯着我弟,想要把他抱走。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人贩子,我惊恐地捂住了嘴巴。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不如就当没看见。或许没了我弟,我的生活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看着元宝朝我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喊着姐姐,耳边又响起了我妈的警告。

“要是你弟出了闪失,我打死你。”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想也没想就朝那个男人跑去,抱着他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吃痛,“哎哟”叫了一声,随即松了手里力道,我弟趁机挣脱,一溜烟跑开了。我也想跑,却被男人一脚掼在了地上,头重重磕在一旁的砖块上。

“死丫头片子,敢坏我好事?”

我忍着疼抬起头,血涓涓地从额角淌下来,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人贩子一看不妙,赶忙转屁股一溜烟跑路了。

周围有人把我拉起来,东一句西一句地关心我,但我一句没听进去。

我看见人堆里,我妈抱起了我弟,像是没看见我似的,急匆匆走了。

我拨开繁密的人群,焦急地追寻上去,然而人太多了,我看见我妈跨上了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远了。无论我在后头怎么撕心裂肺地喊,她都没有再回头。

心里隐隐冒出一个想法:我被抛弃了。

我拿袖子擦了头上的血,抽抽搭搭地按着来时的记忆往家走。路上是化了一半的积雪,天冷极了,我的单布鞋早就被雪水浸透,没了知觉。

就这样,从天亮走到天黑,泪都哭干了,我又冷又饿又怕。却在此时,遇上了出来办事的村支书。

“囡囡,你咋一个人在这哩?”

看到慈祥的村支书,我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爷爷,我怕,我要回家。”

就这样,村支书骑着自行车,把我载回了家。

而爸妈再次看到我时,并没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反而眼里头闪过厌恶。

“怎么还找回来了?命是真的贱啊,这都丢不掉,赔钱货!”

村支书听罢大抵上是知道了来龙去脉,气得捶胸顿足:

“你们两口子这是造孽啊,这么对自己的娃娃,不怕遭报应吗?”

我爸听罢不以为然。

“一个死丫头片子,当年生下来我本要把她溺死在河里的。她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村支书眼见我爸妈油盐不进,同情地摸了摸我的头,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因为受了凉,我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来。我爸妈恨不得我死,自然不会管我,就任由我昏睡到日上三竿。还好我命大,也没烧坏脑袋,第二天午后才爬了起来。

连着错过两顿饭,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跌跌撞撞爬起来,想去厨房里头找些东西吃,结果掀开锅盖只剩没洗的锅,连口残粥都没有。

我饿急了,看到背篓里还有几个烂红薯,就捡起来吃了,恰好这时我爸进来了。他夺过我手中的红薯,厌恶地推了我一把,

“你吃了猪吃啥?你觉得你能比猪值钱?个赔钱货,既然没死就去倒泔水喂猪!我可养不起闲人。”

爸爸打人可疼,我心里怕得紧,赶忙去拎泔水桶。可是泔水桶太重了,我的小身板摇摇晃晃才勉强拎起来。我饿得头晕眼花,没走两步,就被门槛绊了个大跤,臭烘烘的泔水瞬间洒了一身。

我爸看着他喂猪的宝贝泔水全倒了,气得抄起笤帚就打我。

“你个赔钱货,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老子养你干嘛。”

就在我以为今天要被打个皮开肉绽的时候,妈妈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可真漂亮啊,利落的齐耳短发,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打扮时髦。她手上还牵了一个卷发的小男孩,干净漂亮得宛如洋娃娃。

我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人,竟不觉直接看呆了。直到男孩对我弯了弯唇,我才怯懦地收回目光。此时的我满身污秽,头发乱糟糟的,还沾着一片烂菜叶子,可怜极了。

妈妈对那个女人笑吟吟的,脸上的谄媚彰然若显。通过他们的谈话,我知道了那个女人是从国外打工回来的小姨。她大包小包提了好些东西,都是我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爸妈直接乐开了花。

妈妈招呼着元宝去叫小姨,而小姨却看到了瑟缩在角落里的我。她的眼中是满满的心疼与同情,还夹杂着一些我那个年龄看不懂的情愫。

她径直走过来蹲下身,拉着我的手温柔地问我的名字。

“小姨好,我叫旺弟。”

小姨听罢我的名字微微蹙了蹙眉,我却以为她是嫌弃我身上脏,自卑地赶忙退后了几步。

后来小姨和我妈促膝长谈了一晚上,聊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妈妈拉扯着去了村支书的家里。

原来,我被妈妈一千块钱卖给了小姨。

一千块钱,在那时候是一大笔钱了。我家几头猪加起来才卖一千块。

他们在村支书家立了字据后,我就看着妈妈喜气洋洋地接过那一千块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妈妈毫不犹豫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一些失落,还有一些庆幸。

“哎,这女娃子可怜,还好遇上了你啊。”

村支书感叹着,对小姨说我命里有福。小姨低着头,慈爱地揉了揉我的发顶。那温柔的眼神,是我从未在妈妈身上感受过的。

2

我被小姨领养了,小姨给我改名叫安安。

小姨在国外打工的时候,领养了一个男孩,叫平平,现在是我的哥哥。

小姨是新时代女性,也是不婚主义。她用出国打工挣到的钱在城里开了个服装店,又把我和哥哥接到了城里上学。

现在我每天都可以吃上鸡蛋了,而且每隔两天还能吃上肉菜,这在以前我是敢都不敢想的。

我上学上得有些吃力,明明很用功了,但是成绩还总是垫底。我难过极了,害怕小姨失望,但是小姨没有骂我,反而摸着我的头,说我只是营养跟不上,多吃点饭就好了。

好在我有一个高我一级的哥哥,他的成绩很好,次次都考年级第一。课后哥哥总给我补习功课,我的成绩也就慢慢不那么不堪入目了。

……

小姨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挑选的花样子做出来的衣服好看又时髦,服装店的生意也渐渐不错起来。

然而今天,我和哥哥去小姨店里的时候,却看到了我的生母。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破碎的天平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