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昀诧异:“什么女朋友?”
“我听说凌云科技的主办律师林洁,是你当时的女朋友。如果你因为你们的关系而无条件信任她的工作结果,导致IPO暴雷,那你也是罪魁祸首!”
“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没有任何私人关系!”
徐子星看着他的眼睛:“凌云科技之后,你们还有没有合作其他案子?”
她不是在吃醋,而是在判断。
如果霍昀跟林洁持续合作,那就说明当时的霍昀和林洁是同一种人,怕是凌云科技的IPO之后,还有其他IPO也存在暴雷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社区绝对要跟霍昀切割干净。
“凌云科技暴雷后,林洁进了我的黑名单,从此没再合作过。”
徐子星松一口气,但心口还是堵堵的,不得轻松。
她本就见不得不干净的IPO,霍昀不仅做了,还因此害死一名无辜的孤独症少年。
“我相信当年,你在为凌云科技做保荐的时候,心中对一些事情,应当是有疑问的,只是你没有坚持查下去,侥幸放过了。”徐子星满心都是失望,想起那个无辜惨死街头的孤独症少年,声音哽得厉害,“你的侥幸,害死了那个孩子!”
霍昀低下头:“这些年,我一直在赎罪。”
徐子星想起他对小海星的家长宣称自己家中也有孤独症的孩子,想来就是指这个孩子。
台灯照亮办公室一角,昏黄的环境里,她湿润的双眼全是疑问和疲惫:“为什么是龙城?”
“还记得我从北大送你去机场那次?”
“记得。”
“那次我看你一直哭,回来后问了朱晴,她告诉了我你哥哥的事。”
徐子星知道朱晴没有恶意,不怪朱晴:“然后呢?”
“两年后凌云科技暴雷,紧接着那孩子没了,我去殡仪馆见了那孩子最后一面,心里很难受。”霍昀声音压抑,双肘撑在大腿上,拿手搓了下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那时候我并不了解孤独症……想起子豪和那孩子一样是孤独症……子豪是当时我唯一能接触到的孤独症人士,所以有一次去潞州出差,我便去看了子豪,我想了解孤独症……我见到了子豪,他和那孩子一样白净,也许是投射和转移赎罪的心态,也许是那孩子冥冥中指引着我,我想帮子豪,想帮更多这样的孩子……后来就有了小海星和星芒。”
徐子星觉得一切都通了。
霍昀一个北京人,因为IPO暴雷,间接导致一个无辜的孤独症少年死亡,在他所能接触到的孤独症人士里唯有徐子豪,所以他通过帮徐子豪和龙城的孤独症孩子赎罪。
很不可思议,也很凑巧,可徐子星已经不能像过去不知真相时那样感激他、称他伟大。
因为她已经知道——徐子豪和龙城的孤独症孩子,一开始只是他赎罪的工具……
霍昀看出她脸上细微的反感之色,解释道:“初衷虽然是这样,但后面接触了这个群体,我是真心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就像我曾经和你说过——一旦接触了这个群体,你总会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徐子星情绪糟糕,既埋怨霍昀,又不想使事情变复杂,更不想内耗,拿手醒了一把脸,把心中对霍昀的失望暂时抛开。
“但现在,普乐社区因为你和凌云科技,备受怀疑。残联帮社区申请的补贴没通过,虽然没多少钱,但这反映了官方的态度,就连原本答应送提案上去的代表,现在也说要观望。”
霍昀抱住她:“交给我,我来处理,你别操心,管好社区和基金会就行。”
他抱着她站起身,她本能地躲了下身子,尴尬转身,收电脑和鼠标。
霍昀没逼她,退到一旁去等候,等她都收拾好了,才牵着她的手,一起下了楼。
俩人回到小区,像寻常无事般进屋,一起吃完晚餐,霍昀带徐子豪洗澡,哄他入睡。
徐子星原本打算想点公关方案,但脑子里乱糟糟的,人也很累,干脆简单冲了个澡,早早地躺到床上。
期间霍昀进门来,她装作没听见,背着身,不看他。
霍昀洗完澡上床来,把她拢到怀里,滚烫的双腿夹着她冰凉的脚。
男人的怀抱暖烘烘的,闻着熟悉的味道,徐子星情绪放松了些,但心口还是堵堵的。
一种她也说不清楚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迷茫、反感、无力。
霍昀抱着她,小声说:“社区的事,你别担心了,拿不到补贴也没事,资金我早就准备好了。至于口碑的事情,正式运营后,会逆转的,要相信社区,相信我。”
徐子星闭了闭眼睛:“好。”
默了片刻,她睁眼盯着虚空的某一点,低低地问:“这次为什么那么多视频号攻击你?只是因为社区有免费名额,所以那些私立机构买水军冲凌云科技和你吗?但我想了想,私立机构怎么会知道凌云科技的事情呢?”
“视频号是恒江证券的保荐人金俊搞的鬼,因为我之前举报长鲜渔业数据造假,导致金俊无法帮长鲜渔业上市。而大肆传播我和凌云科技之事的易达app,和金俊关系交好。”
徐子星全都明白了,骂道:“又是不入流的报复手段!利用一个将来要安置孤独症人士的社区挑起战争!这个叫金俊的会有报应!没人性的狗东西!”
霍昀抱紧了她:“好了不气了,我来处理。”
徐子星心中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憋在胸口难受,干脆拉高被子蒙住脑袋。
霍昀从后面抱着她蹭了蹭,她有点反感,躲了几次,霍昀就知道了,没再闹她,只抱着她睡。
翌日一早,天刚亮,霍昀又赶回深圳。
徐子星在床上躺了会儿,打起精神起床,吃过早餐,去小海星带了平安,一起出发去妇幼医院。
她来联系孤独症早筛的医生资源。
原先谈好的,妇幼医院愿意在每周三下午,派一名儿保医生到社区坐诊,但徐子星认为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够,所以今天又来沟通。
她特地带了平安,为了让儿保科主任看到几个月就开始干预的平安,如今进步有多大。
“这孩子是发育迟缓,”儿保主任把小玩具放回桌上,看着平安说,“能应名,能追视,不是自闭症。”
徐子星拿出手机,放出平安干预前的视频。
主任看了会儿视频,难以置信地看向平安,只觉不可思议。
徐子星说:“所以我们认为这就是将三岁确诊提前到一岁的意义。”
她告诉主任平安五个月大时,就开始出现的一些症状,比如对养育者没有依恋情绪,不应名不追视等等。
主任神色凝重地听完,叹气道:“但现在的标准还是卡在三岁,就算我们真的能看出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有孤独症倾向,我们也不好下诊断,因为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卡三岁,几乎能百分之百确诊。
提前至一岁,甚至是几个月,误诊率会提高。
一旦确诊孤独症,意味着家长必须花费大量金钱去为孩子进行干预,有些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有自闭倾向,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干预,有摘帽的可能。
摘帽后,家长往往会觉得是医院误诊,危言耸听。把干预后的成果当成孩子原本就是正常的,以此来推测当初医生的误诊。甚至还会极端地认为医院跟机构相勾结,通过误诊,让父母把孩子送去机构,花费大量不必要的金钱。
这种时候,就会出现医疗纠纷。
所以医生往往不愿冒这个险,指南卡几岁,就在几岁下诊断。
这些徐子星都明白,也清楚要推进孤独症的早筛工作,单单靠社区跟主任的努力是不够的。但来这一趟也有收获,主任答应每周六再派一位儿保医生去社区全天候坐诊。
徐子星抱着平安回到小海星,立刻就给霍昀发去语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发完才发现自己和霍昀如今关系并不算融洽。
时间一晃到了小年。
短视频号关于霍昀和凌云科技的事情被删得差不多了,事情发酵了个把月,慢慢被人们淡忘,只是先前孩子们努力排练舞台剧都白费了。
事态又回到两月前,唯有基金会的资金、小海星的家长们在支持着社区,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过好在徐子星争取到妇幼医院儿保科的支持。
还算是有进步的。徐子星安慰自己。
“子星,霍昀跟我说,你们今年要在龙城过年是不?”李沅沅在灶台前忙碌着。
徐子星回神,“嗯”了一声。
“那你们到时候上奶奶那边吃饭不?”
徐子星想了想,说:“我带哥去,我和霍昀就不用了。”
自身世曝光后,她再没和徐家人一起吃过饭,每次都是把徐子豪带过去放着就离开。
“那我多买点菜备着,要不过年了菜市场没开……”李沅沅絮絮叨叨地安排着过年期间的伙食。
“不用准备太多,吃不了多少。”徐子星喝着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视线惯性地投向客厅。
徐子豪在玩拼图,已经在那儿坐了一小时了。
他从一开始的30块起拼,进阶到现在的500块。安坐时间也从一开始的十分钟,到现在的一小时。
徐子星难得轻松,泡一杯咖啡喝。
突然有人敲门,徐子星放下咖啡杯,走去打开木门。
隔着老旧的铁门杆,看到一年未见的朱晴,她怔了一怔,赶紧打开门:“朱朱你怎么来了?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呀。你从美国过来还是北京?”
朱晴进门来,没说话,脸色不大好,徐子星已有预感,心下发虚。
八月那会儿,霍昀受伤,霍家人就知道了她和霍昀的关系,想必看她和霍昀到最后都没分手,所以告诉了朱晴。
“阿姨,我给您拜个早年。”朱晴走进厨房,把手中的礼盒放到桌上,“您身体还好吗?”
李沅沅惊喜地看着她:“小朱你从哪儿过来呀?北京吗?”
“是呀,我昨儿到的北京,时差都没倒呢,今早就来龙城给您拜年啦!”
朱晴和李沅沅寒暄片刻,走进客厅陪徐子豪玩了会儿拼图,这才跟徐子星说:“咱们中午去外头吃饭?”
徐子星知道她要避开李沅沅跟自己说话,赶紧拎上包,带她出门。
俩人走出小区,在对街一家火锅店。
一坐下,朱晴才开口对徐子星说了今天见面后的第二句话:“听说你跟我三哥在一起了。”
徐子星咬唇:“嗯。”
“你们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徐子星纠结片刻:“认真的。我们前两个月拿结婚证了。”
朱晴大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当时发生了很多事,也有点仓促,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打算等你回来当面说的。”
“那后代怎么办?你和我三哥都不怕孩子也可能是孤独症?”
徐子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世。即便是闺蜜,这种事情也难以启齿,特别自己的身世又那么不光彩。
许是见她为难,朱晴冷静下来,说:“其实我一直都鼓励你大胆去爱,但我没想到是我三哥……我昨天回家才知道这个事情,我外婆也挺担心的。其实我们都能理解,老人家也怕以后你们的孩子万一是……我三哥辛苦。”
她希望徐子星爱有归宿,但同时也在乎霍昀的后代,徐子星都能理解,不怪她。
朱晴见她不吭声,有些难过:“以前,即便我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香港,都会分享彼此的生活,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不再告诉我你的事情,就连你跟我三哥在一起,你都没跟我说。我感觉我们越走越远了。”
徐子星急忙解释:“不是的朱朱,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生活天翻地覆,我的家、我父母、我和你哥,都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朱晴冷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你是律师,我也是学法律的,我认为我们之间不存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问题。”
徐子星低下头:“我承认是我疏忽了你,也隐瞒了你一些事情,我向你道歉。彼此都先冷静一下,之后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好吗?”
“好。”朱晴神色好了一些,也放缓了语气,“这次是舅舅舅妈让我来的。他们让我劝劝你,跟三哥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