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韵心中觉得烦闷,便将所有的宫女、太监撵走,早早洗漱完毕,便睡下了。
正迷迷糊糊地做着噩梦,林韵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床前移动,恍惚间已经睁开了眼睛。
却见那移动的竟是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林韵正待大喊救命,却被那人上前捂住嘴巴,一股熟悉的体香扑鼻而来,是夏凌轩!
“林轩?你怎么来了?”话刚出口,林韵已经一头扎进夏凌轩怀中,多日来的委屈终于化作热泪奔腾而出。
夏凌轩扯下蒙面的黑巾,紧紧搂住林韵,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什么也不说,一双痛惜的眼眸死死盯着林韵苍白、消瘦的面颊。
待林韵哭够之后,夏凌轩才抬手勾起林韵的下巴,修长的手指轻轻替林韵抹去满脸的泪痕,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这才几日不见,韵儿怎地就瘦成了这样?”言语间满是心疼和怜爱。
夏凌轩的手指最后停留在林韵红肿的双眼上,心疼地轻揉着,柔声说道:“韵儿心里现在可好些了吗?我知道你很委屈,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前来看你。今夜前来,是有要事相告!皇兄已经下令,命萧将军与萧遥返回潼关镇守,萧遥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
看着夏凌轩深邃的眼眸,林韵一怔,原来夏凌轩冒死深夜前来,是告诉她萧遥要走的消息。
萧遥若是走了,她怎么办?
想也没想,林韵便脱口轻呼道:“林轩?你帮我!我要和萧遥一起走!”
夏凌轩双手握住林韵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扶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轻声道:“韵儿是糊涂了吗?这储秀宫如今连我和三弟都进不来,今夜,若不是三弟以替萧将军等人送行摆宴为由,将皇兄硬拖住灌酒,我岂能混进储秀宫来?韵儿你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离开这深宫大院?”
林韵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便僵住了,她又怎会不知这样的要求,原本就是痴心妄想,可是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萧遥离开,让她和萧遥永世不见吗?
林韵哽咽着问道:“那怎么办?林轩?萧遥这一走,只怕我与他便再无相见之日了啊!”
夏凌轩皱皱眉头,似在深思,又似乎是想看透林韵的整颗心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见夏凌轩不语,林韵知道他很为难,便轻叹一声道:“至少也要让我去送送萧遥吧?”一双渴望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夏凌轩。
夏凌轩无奈地摇了摇头,林韵的心便在这一刻变得冰凉。
心既已死了,那人活着便也如同行尸走肉。
林韵的语气已经变得异常冷淡,问道:“那你今夜为何还要前来?”
夏凌轩一愣,有些尴尬,亦有些悲伤地问道:“韵儿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萧遥的吗?”
这一提醒,林韵才醒悟过来,她尚且有个荷花玉簪,亦有一把当日与夏凌希学舞剑时,萧遥赠送的长剑,可以作为念想,而萧遥到千里之外去驻守,却又拿什么来睹物思人呢?
想到这里,林韵赶忙起身,从枕下拿出一个荷包,这个荷包是她住在将军府时绣的,当时萧遥看见便想讨了去,她只觉得绣得太粗糙,以后定要绣一个好的送给萧遥,怎料却再也没有这以后了。
从抽屉中取出一把剪刀,在月光的映照下,用剪刀剪下一小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放入荷包中。
以前,林韵总觉得小说里古代女子都送头发寄托情思,好傻!她还和朋友为此笑话过古代女子的矫情。哪知现如今轮到她时,才发现除了头发,真的是再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东西了。
林韵将荷包系好,郑重地交给夏凌轩,目光决绝地说道:“林轩!你莫要怪我喜怒无常,今后在这深宫之中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你且把这荷包帮我带给萧遥,告诉他,韵儿永远都是萧遥的妻子,韵儿的心,这一世都会和他在一起!”
夏凌轩的眼眸中有着一丝伤痛,但仍是接过荷包,坚定地点了点头,道:“韵儿放心!无论是东西还是话,我都一定会如实地带给萧遥!”
说完,夏凌轩再次将林韵揽入怀中,抱了抱,说道:“韵儿在宫中定要多加小心,我和三弟都会想办法来看你的!”
林韵抬眸,想要说点什么,夏凌轩却向窗外一跃,瞬时便没了身影。
如若不是时才那个拥抱残留的余温,林韵定会以为她是在做梦。
经过这一幕,林韵便再也睡不着了,独自在窗前坐下,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心便随着月亮飘到了萧遥身边。
萧遥亦是在宫门前转了一夜,昨夜夏凌希和夏凌轩便告知他己,当夜定要将夏凌风灌醉,他们会想方设法潜入储秀宫见林韵一面。
萧遥真恨不得他也能潜入储秀宫去,但是自那日在城门外与林韵一别,夏凌风便降旨,不准萧遥再踏入宫门半步。
若是在以前,萧遥根本不屑于踏进这肮脏的皇宫。
可是现在却不同,这里面关着萧遥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儿,萧遥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过这高高的宫墙,飞进那重重深闺,飞到他心爱的人身边,然后带着她飞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眼见天已经将要破晓,大军便要出发,萧遥不敢再耽误,只得一步三回头地驱马向城门处奔去。
待萧遥出得城外,便见萧将军已是一脸不满地等候着他,萧遥忙上前跪倒请罪。
萧将军缓缓将萧遥扶起,叹道:“遥儿!我们都知你与林姑娘的情意,但是世事无常,也只能怪你们有缘无份!你虽要与叔叔一同驻守边关,但大丈夫志在四方,能够报效国家,也算不枉此生!林姑娘原是比你苦了千百倍,你莫要再让她挂念,就安心随叔叔去吧!”
“叔叔!”萧遥哽咽着呼道:“萧遥都明白!自是不会负了韵儿的!”
萧遥说罢,与萧将军翻身上马,便要催马离去。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道:“萧遥将军等等!”
萧遥转身望去,却见来得正是夏凌轩,只见夏凌轩一阵风般疾驰到萧遥面前,翻身下马。
萧遥忙从马上跳下,迎了上去。
夏凌轩已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萧遥手中,开口说道:“韵儿被皇上禁足在储秀宫,今日亦是无法前来送你,这个荷包是她托我带给你的。”
萧遥接过一看,正是林韵入住将军府时,绣的那个小猴子荷包,当时林韵告诉他这叫做十字绣,是不同于所有的刺绣针法。
萧遥那时就喜欢的不得了,便向林韵讨要,林韵却以“这个绣得不好看,以后再绣个更好的送你”为由拒绝了他,不想今日,林韵却要夏凌轩将这个带给他。
萧遥小心地解开荷包上的带子,林韵的那屡黑发便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瞬间已明白了林韵的心意。
夏凌轩清清嗓子,有些艰涩地说:“萧遥!韵儿还让我带话给你。她说,今后在那深宫之中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她要我告诉你,韵儿永远都是萧遥的妻子,韵儿的心,这一世都会和你在一起!”
萧遥感激地看着夏凌轩,突然单膝着地,便拜了下去,口中言道:“睿亲王!萧遥亦是明白你对韵儿的心意!从今往后,萧遥只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韵儿了,今日萧遥便将韵儿托付与你,萧遥只求你,定要保全韵儿,莫要让她在那深宫牢笼之中凄惨地死去!”
夏凌轩忙上前扶起萧遥,声音有些嘶哑道:“萧遥请放心!莫不说我对韵儿心意如何,单是有你这般的知己,所托之事,夏凌轩自当全力以赴!”
当下两人抱拳相互辞行,夏凌轩目送着萧遥和萧将军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叹惜地返身,骑马往皇宫方向走来。
又过了几日,不知道是因为萧遥已经走了,夏凌风放松了警惕还是别的原因,这天,夏凌希居然来到了储秀宫。
林韵当下大喜,便命宫女奉茶款待夏凌希,她正想问问夏凌希,最近有没有收到萧遥的消息,夏凌希却一脸凝重地先开口了。
“韵儿!”夏凌希舔舔嘴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韵看看夏凌希,有些迷惑,便耐心等着他开口。
夏凌希一直注视着林韵,林韵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难道是萧遥出事了吗?
良久,夏凌希才道:“韵儿!春倪去了!”夏凌希的眼眸却紧紧地关注着林韵神色的变化。
“师兄?你说春倪怎么了?”林韵没有反应过来,又问道:“春倪去哪里了?”
夏凌希睁大了眼睛,犹豫地看着林韵,终于再次开口道:“春倪难产,母子双亡,昨夜已经去了!”
林韵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怔怔地坐在凳子上,兀自张着嘴巴。
半响,才喃喃念道:“怎么会?怎么会?昨夜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如若让我给她接生,她一定不会死的,难产我也有办法救她的!”
夏凌希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按在林韵肩上,言道:“是春倪不让告诉你,她说你在深宫之中,本来就过得辛苦,岂能为了她私自出宫?皇兄亦是不可能放你出宫去给春倪接生的!”
林韵怔愣地透过夏凌希,望着前方,嘴里道:“师兄!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春倪的,怎地她才嫁到慧亲王府一年不到,就会死了呢?”
夏凌希有些羞愧地垂下头,低声说道:“韵儿!当初春倪嫁给刘宇,没过多久,我便率兵前往潼关。等你献计将晨涵的大军打退,我们返回京城时,春倪都快要临盆了。近半个多月来,又因你和萧遥的事,我与二哥不停地周旋、奔波,哪里有时间照顾春倪?更何况春倪亦不是我的妻子,我总去插手也不合常规。谁知,昨夜刘宇来报,说春倪突然要生孩子了,玲珑忙派人请了稳婆和太医,前来接生,最终却仍没能保住她和孩子的性命。韵儿!师兄对不起你!你要怪,就怪师兄吧!哪怕你打师兄几个耳光,亦是可以的!”
林韵摇摇头,夏凌希原本说的就是实话,春倪嫁入慧亲王府的这些日子,她也是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顾得上春倪,更何况是夏凌希了。
“师兄!”林韵抬手握住了夏凌希的手,轻轻说道:“你莫要内疚,我不会怪你的!这本来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怪只怪那春倪命运不济,刚过上好日子,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便魂断天涯!罢了!罢了!早死便能早日超生,倒是比我这般要活活困死在这牢笼中强了许多!”
夏凌希心中一惊,反握住林韵的手,柔声劝道:“韵儿!你莫要胡思乱想,现在皇兄亦是没有对你怎样,或许哪一天皇兄想通了,便放你出宫去了!”
林韵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哪里还会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