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熟人了。
为首的，赫然是皇后娘娘姜新余。
云姒进宫都快两月了，今天是第一天见到姜新余。
据说，晋王逼宫的时候，她受到了惊吓，这么久一直都在养身体，也很少接见外人，甚至免了嫔妃们每日的请安。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御花园遇上了。
而说话之人，是跟在皇后身边的一位嫔妃。
云姒之前见过一次，记得她。
“你说什么？”
兰辛是个急脾气，而阿芜更是个暴脾气。
一个只是动嘴，另一个，可能会直接动手。
“一个奴婢也敢质问主子？”
瑜嫔原本只是阴阳怪气，见兰辛一个奴婢都敢擅自插嘴，气焰顿时张狂起来：“太子妃，你就是这么管教自己奴婢的？”
随着话音，她脚步往前，走到兰辛面前，抬手就要打下去：“太子妃管教不好，那就让我帮你教训一下，什么叫尊卑有别！”
巴掌还没落下去，阿芜脚步一动，正欲出手，小异却比她更快一步，从众人身后的房顶窜下来，猛地扑到瑜嫔的边。
小异的体型，已经长到成年老虎那般大小。
虽未直接攻击，但那庞大的身躯，携着猛兽的威压骤然扑至眼前，骇人的低吼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瑜嫔吓得魂飞魄散。
她失声尖叫，脚下一软，直挺挺地向后摔去，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发髻散乱，珠钗歪斜，脸色煞白如纸。
“啊！有……有猛兽！护驾！快护驾！”
瑜嫔语无伦次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哪还有方才半分嚣张气焰。
姜新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几步，脸色微白，被身旁的宫女慌忙扶住。
她看着威风凛凛守在云姒身前，龇牙低吼的小异，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
周围的宫人太监更是乱作一团，想上前又不敢，瑟瑟发抖。
只有云姒这边的人，个个面色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只温顺的小猫。
云姒轻轻抬手，拍了拍小异硕大的脑袋：“小异，别这么凶。”
方才还凶相毕露的异兽，立刻收敛了獠牙。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乖顺地蹭了蹭云姒的手心，然后踱步到她身侧站定。
一双琥珀色的兽瞳，警告地盯着对面一群人，尤其是跌坐在地的瑜嫔。
“太子妃，这是你养的？”
姜新余骇然问道：“你在宫里养这种可怕的野兽？这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云姒这才将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姜新余，微微屈膝行礼：“臣媳参见皇后娘娘，惊扰娘娘凤驾，臣媳罪该万死，只是……”
她目光转向小异，神色变得温柔下来。
“小异虽是兽类，却不会无故乱吠，更不会随意伤人，它不过是护主心切，是有人要对臣媳的婢女动手，才贸然现身，并非有意冲撞，还请娘娘恕罪。”
云姒语气恭敬，姿态放得低，但话里的意思表达清清楚楚。
她的小异，平时都会隐藏起来，从来没有吓到过任何人，能被吓到的，都是想对她图谋不轨，想对她不利的人。
“不会伤人……就好。”
姜新余压下心底的浊气与惊悸。
转头看了一眼依旧瘫软在地，吓得形象全无的瑜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没事去招惹云姒做什么？
“太子妃……”
姜新余努力想装的跟云姒亲近一点，彰显一下自己这个母妃的身份，可奈何，看到她身边的异兽，便不敢随意靠近。
这贱人居然养这么个玩意，也是够可怕。
“天气冷，你多注意身体，早些回去。”
半晌，姜新余才勉强镇定的吐出这么一句。
“是。”
云姒既恭顺，又冷淡：“臣媳恭送皇后娘娘。”
姜新余不敢往前走，只得又带着宫人往后撤回。
一行人走远，云姒视线才转向地上的瑜嫔，语气淡淡：“瑜嫔娘娘，你没事吧？可需传唤御医？”
瑜嫔此刻羞愤交加，又怕得要命，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哆嗦着被宫女搀扶起来，转身就想走。
阿芜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她。
“姐姐跟你说话，你不回应就要走，没礼貌！”
话音未落，阿芜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瑜嫔的后脑勺上。
瑜嫔都被打懵了。
又惊又怒的看向阿芜。
结果，对上她平静而可怕的目光时，又不连忙低下了头。
“下次，再见到我们，你还敢嚣张吗？”
“我……”
瑜嫔简直快气疯了。
她转头看向云姒。
云姒也淡淡地看着她，完全没有要阻止阿芜的意思。
“我跟你说话，你看我姐姐干什么？”
阿芜发现她的意图，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往前拽去：“走，我们去那边单独聊聊。”
说罢，就直接把人拽走了。
“阿芜。”
云姒叫了一声，也没起作用。
罢了。
这样也好。
杀鸡儆猴，以后就没人再敢轻易来招惹她了。
兰辛看着阿芜把人给揪走，噗嗤笑了出声：“碰到阿芜，算她倒霉，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嘴贱。”
“可她毕竟是位娘娘，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只怕又会连累主儿。”
陆渔有些担心。
钱嬷嬷道：“这位瑜嫔娘娘不受宠，陛下不会管的，不过，一会还是得跟阿芜说说，让她以后尽量收收脾气。”
一阵寒风吹来，冻的人手脚冰凉。
云姒几人先行回了东宫。
入夜后，云姒用膳时，才发现阿芜一直没回来。
平日里她也经常到处乱跑，偶尔还会出宫去找聿王，所以云姒并未放在心上。
可翌日清晨，东宫尚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就收到一个骇人的消息。
瑜嫔死了！
尸体在御花园最偏僻处的荷花塘中被发现，是巡逻的侍卫发现的，发现时就已溺亡多时。
面容肿胀，死状凄惨。
所有线索，都直指昨日与瑜嫔发生过冲突的阿芜身上。
不止一个宫人出来作证，说自己亲眼看见，太子妃身边的那个阿芜，面色不善地将挣扎哭喊的瑜嫔强行拽往荷花塘的方向，之后便再无人见过瑜嫔。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发生过后，阿芜本人就不见了踪影。
消息很快，便惊动了养心殿的嘉庆帝。
瑜嫔再不受宠，到底是位娘娘。
这件事，可大可小。
云姒被急召过去，询问当时的情况。
“太子妃！”
她刚走进养心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听到嘉庆帝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养的好奴婢，如今闹出人命，你还有何话说？立刻把阿芜交出来！”
“陛下。”
云姒抬起头，镇定地道：“阿芜绝不会杀人，她性子单纯直接，或许冲动，但并非心狠手辣之辈，此事绝不是她所为。”
“绝非她所为？”
嘉庆帝猛地一拍轮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是她将人带走的，如今人死了，她踪影全无，不是她，还能有谁？”
“云姒，朕看你是被她蛊惑了！包庇凶手，该当何罪？！”
“臣媳并非包庇。”
云姒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正因阿芜不见了，臣媳才更确信此事另有隐情，她是被人设计陷害的，陛下若此时定她的罪，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
“强词夺理！”
嘉庆帝根本不听任何解释：“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陛下！”
云姒提高声调，打断了他的命令。
“若真是阿芜动手，以她的能耐，何需将人溺毙？更不需躲藏？她若想杀谁，当场便可做到无声无息，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这分明是有人借刀杀人，嫁祸东宫！”
这话说的狂妄，但不得不承认。
是事实。
就算是嘉庆帝身边的诡谲，也不敢小瞧阿芜的实力。
嘉庆帝正欲开口，负责验尸的仵作战战兢兢的进来，呈上初步验尸结果。
瑜妃在溺死前，竟还中了迷药。
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这个结果，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所有急于定罪的人脸上。
是啊。
以阿芜那恐怖的身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嫔妃，需要先用迷药再溺毙吗？
这简直是多此一举，漏洞百出。
嘉庆帝脸色更加难看，他何尝不知这其中疑点重重。
但他不愿深究，只想快刀斩乱麻。
阿芜来历不明，行为乖张，本就是不安定因素，借此机会除掉，正合他意。
“即便如此，她也脱不了干系！若非她将人强行带走，瑜嫔怎会遇害？她依旧是最大嫌犯。”
嘉庆帝冷声道：“传朕旨意，封锁宫门，全力搜捕阿芜，务必将其缉拿审问！”
见这情形，云姒的心微微沉了沉。
她知道，嘉庆帝这是打定主意要牺牲阿芜了。
这件事发生的突然，她也不确定，是提前计划预谋好针对阿芜，或者针对东宫，还是突发意外，碰巧嫁祸给阿芜。
可偏偏，秦野昨天同姜丞相一起去了湘城，几天之内都回不来。
难道，真是有预谋的算计？
看来，得快到找到阿芜，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朕听说，东宫还养了一个凶恶的野兽，太子妃，是不是朕最近对你太纵容了，让你觉得自己在这宫里可以肆意妄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到这句。
云姒脑海中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背后这个蓄意陷害的人，不仅仅只针对阿芜，还有小异。
这是想把她身边，能保护她的人和兽都给一并除掉。
“小异从未伤人，它只是保护我。”
云姒冷静下来：“如果陛下容不下阿芜和小异，那就让臣媳出宫回萧王府居住吧。”
“你！”
嘉庆帝一直知道，云姒是个极为倔强的女子，但没想到性子这般刚烈。
还敢威胁他？
行。
看在皇嗣的份上，他先忍了。
“那这件事先不谈，朕再问你，前段时间，珍妃是不是去找过你，她想干什么？”
云姒闻言，眸色微微一闪。
他既然问起了这事，那必定是都知道了。
“回陛下，您已经知道的事，又何必再来问臣媳，再说，珍妃娘娘想干什么，您应该去问她。”
“她想让阿芜嫁给聿王？”
“……珍妃娘娘只是随口一提，臣媳已言明，一切需看聿王殿下和阿芜自己的意愿。”
“看他们自己意愿？”
嘉庆帝嗤笑一声，语气斩钉截铁：“朕告诉你，绝无可能！聿王再不成器，也是皇室血脉，岂能娶一个来历不明，行为粗鄙，如今还身负命案的女子？”
“简直是荒唐，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也告诉珍妃和聿王，别再动这种念头！”
他这话语中的轻蔑和武断，瞬间点燃了云姒压抑已久的怒火。
真的是忍无可忍。
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涌上心头。
“陛下！”
她猛地一步上前：“在您眼中，是否只有身份地位，从无是非对错，更无真情实意？”
“放肆！”
嘉庆帝怒视她：“谁允许你这么跟朕说话的？”
“臣媳只是实话实说。”
云姒胸膛剧烈起伏，清醒的眼眸带着一丝凛冽寒光。
“阿芜是什么样的人，臣媳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或许不懂规矩，但她心地纯善，从无害人之心，如今她蒙受不白之冤，陛下不去追查真凶，却在这里一味地贬低她，否定她，甚至欲除之而后快，这就是一国之君的胸襟与担当吗？”
她声音越说越高，字字珠玑，砸在寂静的大殿里，也砸在周围所有心惊胆战的宫人太监心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从未有人敢如此对陛下说话。
“你……你反了！反了！”
嘉庆帝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云姒，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一生居于九五之尊，何曾受过如此顶撞，还是来自一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儿媳。
盛怒之下，他口不择言地低吼：“你以为你怀了皇嗣，朕就不敢动你吗？来人！给朕把这个……”
“陛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徐公公急促而尖细的通传声，硬生生打断了嘉庆帝即将出口的严惩旨意。
“陛下，太子殿下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盔甲染尘的传令兵不顾礼仪地疾步冲入殿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双手高高举起一封插着羽毛的火漆军报，声音嘶哑而清晰。
“报！北燕七皇子呼延政于三日前发动宫变，弑父杀兄，现已……现已登基为北燕新帝！”
“登基第一道诏令便是，陈兵二十万于边境，扬言……扬言若大秦不交出太子妃，便即刻挥师南下，踏平中原！”
消息如同又一记惊雷，在养心殿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震得目瞪口呆。
方才的剑拔弩张，被瞬间冻结。
嘉庆帝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
脸上的滔天怒意凝固，转而化为极致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云姒也愣住了。